谢欣
文学类书刊一直在出版市场中占有一个很大的份额。就以长篇小说的出版来说，2003年就达677部，2004年的长篇小说创作是个小年，估计达不到去年这个数量，但恐怕也会有四五百部，这还没把纪实文学、散文诗歌类的出版物算进去。可惜的是我们不难发现，文学图书品种虽然很多，具体到单个作品重量级的却很少。大多是红极一时，报刊评论、研讨会、新闻发布会、甚至是明显的促销手段都用上了，但时隔不久，难免门前冷落。人们爱用浮躁解释这种现象，殊不知浮躁本身也是一种现象，是一种社会现象，光用这个来解释，难免太宽泛了，让人感觉隔靴搔痒，不到点上。长篇小说出版大起大落背后的一个深层原因，恐怕是作者和编辑没有用自己的心和读者的心交流，或者说在这方面做得还远远不够。
我做编辑的10多年间，常听说或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些腕级的作家，稿子还没有写完，就已经开出了天价的印数，还引入了招标竞争机制，出版社要不答应印数条件，就别想拿到稿子。倒也不是说作家就不能为自己的心血之作讲价钱，而是我怀疑作家在拿到这个天价或惦记着这个天价时还能不能潜下心来，全身心地投入写作。写作需要呕心沥血，把自己的心全部拿出来，是作家心灵深处完成的生命体验、人生体验，是作家自己的人生经验升华而出的情感，把这些坦露在读者面前，并不是要取悦读者，也不是在读者面前故弄玄虚，更非利用商业手段大造声势、先声夺人，而是把读者作为一个平等的对象，与他们进行心灵的交流。有一些作家，比较低调，不在作品之外下功夫，把宝贵的精力和才华用在苦练内功，写出打动读者心灵深处的东西。他们的作品往往给人一种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比如刘庆邦。刘庆邦的短篇小说写得出色，已是人所共知，以致获得了一个“短篇王”的雅号，他新写就的长篇小说自然就引人注目。奇怪的是这部《平原上的歌谣》并没见有什么宣传、评论，更不要提媒体的炒作了。直到3个月后的现在，才散见一些零星的作家访谈，那也是读者中的反响越来越大，引起了媒体注意的结果。在谈到新出版的这部表现三年自然灾害中北方农村的凄美人性的长篇小说时，刘庆邦透露了写作的秘诀：“作家在写小说的过程中绝不能考虑得不得奖，不能左顾右盼，不能有私心杂念……我们对读者有误解，往往把读者与市场等同起来。这两者之间有联系，但不是一回事。市场追求的是商业利润，读者寻求的是交流，是心灵的慰藉，是精神的提升……我们往往以为读者看不见，摸不着，是不可捉摸的，这又是一个误解。其实读者也包括我们自己。我们理解了自己，就理解了读者；贴近了自己，就贴近了读者；抓住了自己的心，就抓住了读者的心。去琢磨读者的口味，或者去迎合读者，只能是舍近求远，在失掉自己的同时，也失掉了读者。”正因为注重与读者心灵的交流沟通，他的这部长篇在低调中也显示了顽强持久的生命力。这对我们的长篇小说甚至整个文学创作是不是有些启示呢？毕竟文学是需要读者读的，印数也是靠读者读出来的，只有先进入读者的心，才谈得上其它的。炒上去的热闹和印数是一时的，终归不可能长久。
从我对文学书籍的观察来说，盛极一时的，我反而不买或少买。因为上过很多次当，也就总结出了一点经验。我喜欢让书（这里只谈文学书籍）在市场上沉淀一段时间，如果一本书在第一版之后（哪怕第一版印数不高），能够很快加印第二版、第三版，并能持续下去，那就说明这本书确实是有读者，应该引起注意，进入视野了。我把这种情况称为“慢热”，常常是这类作品更有阅读价值。比如前几年阎真的长篇小说《沧浪之水》第一版时，不过就印了2万册，也没有热辣的评论、炒作，以后却每年都要再版，到现在已经有20万册了，这充分地说明这是一本有生命力的好书。在图书市场，巷子深不深是一回事，但首要的是酒好。当然，酒好，宣传也到位，那就更理想了，但时下的情况往往是，酒未必怎么样，却说成百年、千年陈酿，失信于读者；或者酒并非不好，却用那种俗和爆的方式炒，徒令读者反感，适得其反。茫茫书海中，一部书慢慢地得到了市场的认可，说明它实实在在地经受住了读者的检验，只有经过读者实实在在的检验，才能证明它有着独特的魅力、顽强的生命力和自身的价值。在图书市场这个特殊的领域，不像其它商品强调实用价值，而是强调作者、编者、读者的心灵互动。尊重市场，首先是尊重读者的内心，尊重读者的感受，真诚地与读者进行心灵的交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0月06日 第三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