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小区，有一些执著的交谊舞爱好者。他们是真热爱跳舞。早晨，在那些卖早点、炸油条的摊位旁，在逛早市儿人们尚带慵懒的视线中，他们已兴致勃勃开始操练了。晚上，在小区公园里，还是这些人，就如按时演出那样，准时在夜色中闻乐而舞。那些男女老少水准参差不齐。真有人跳得不错，如同在舞台一样，或踢腿或下腰，或疾风般旋转，尽情展示各种高难动作，也有人水准一般，却喜滋滋在里面浑水摸鱼。跳舞的人多为小区居民，其实就是寻常百姓，图个自娱自乐。
在这舞蹈的人群中，有这样一对——女人壮硕巨大，面无表情，春夏秋冬头上总戴一顶帽子；男的有些瘦弱，可能太爱出汗，脖子上还搭一条毛巾。他们是舞场中最不协调，却又最引人注目的一对。他们都已年近花甲，都属于那种不具备舞蹈天分的人，脚步拖沓，动作有些生硬，又偏偏最认真卖力。两人每每都如表演那样，尽力符合交谊舞的基本要求，一丝不苟，眼睛看着各自的远方。面对着与自己比例失调的舞伴，女的有时还露出类似抱歉那样的表情；而男的与其说是跳舞，还不如说是从事搬运工作。只见他执著地把眼前的大块头搬来搬去，而后抽空用颈上的毛巾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
后来，我知道，这是一对夫妇。女人年轻时嫁给这个丧偶的男人，为了和他一起抚养两个没娘的孩子，她没有再要自己的孩子。如今，老了，有严重的风湿症，腿脚不好。丈夫听说跳舞可能有疗效，就生拉硬拽把她带到舞场。认识他们的人说，那个男人，自己一分钱舍不得花，给老伴买多贵的药都舍得。而男人自己说，老伴儿一辈子含辛茹苦，是天下最好的女人。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老伴儿撒手而去。过日子不就是过个心情吗？每天能帮老妻锻炼，和她一起度过晚年，心满意足了。
知道他们的故事后，再看到他们在舞曲中搬来挪去，笑就变成了敬意。他们从未换过舞伴，总是比肩相拥。怀抱之间，是一起走过的岁月，是比树叶还稠的生活细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快乐与悲伤，是也许从未说出口却要相伴永远的许诺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