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向前，向前

　　柳小话

　　我对于一种人一向是深恶痛绝的——本来不算什么人，结果非要把自己当做什么人。

　　有一次去北京，在一个四川人开的小馆子里吃饭，旁边有位满嘴京味的哥们儿，点了一碗三块钱的牛肉米线。米线上来后，这哥们儿一会儿嫌米线做得硬，一会儿嫌汤不肥，一会儿又嫌牛肉馊。老板被他呼来喊去的，满屋回荡的都是他那骄傲的北京味儿——生生地把京片子口腔当做了金字招牌，以为即使像他这样来吃三块钱米线的北京人，也会高人一等。

　　不过，也许上文中的老兄并不以为意，这样盲目的自信，使他的眼睛只能往上看，完全不在意别人在心中给予他《河东狮吼》中的鄙视手势。

　　人贵有自知之明，吃不到葡萄的就只能吃皮儿，如果肚子里明明躺着一堆酸皮，嘴巴里却还啧啧有声，还煞有介事地问这是不是美国出产的甜提子，这样一时蒙过去还好，否则便要被别人笑掉大牙。

　　前两天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写到郑州的人文，夸奖郑州人有礼貌，上车时排队，过路时看红绿灯，行文肉麻得有趣。虽然我不能说郑州人如何如何，那会犯了哲学上以偏赅全的毛病，但我能够说部分郑州人如何如何。

　　部分郑州人，确实不算什么人，但确实非要把自己当做什么人。

　　过马路时，他们会理直气壮地越过斑马线一小步——他们把自己当做了有行路特权的人。但当得却也并不够彻底，有特权的人过马路时都是有警车开道的，万分威风。更何况，难道他们不知道，有特权的人行使特权时会被没有特权的人唾骂；如果被人骂得多了，根据佛教的说法，是要折寿的，“天必厌之”，灵魂也不会超生。

　　或者，我的猜测有误，他们只是想做一个实验，比如只是想学一学《罪与罚》里的拉斯柯尼科夫，看看自己是不是超人，违反了交通规则是否会受到惩罚，是否会有生命危险，大部分实验是成功的，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除非有交警在场，可交警对此也并不特别在意，因为行人或者骑车违规罚不了多少钱。可是，万一呢？有很多交通事故都是因为行人不能等待绿灯，因而发生。并且，拉斯柯尼科夫的实验最终却是失败了，他并不是超人，只好去了监狱。

　　更或者，他们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这当然可以原谅，但是，有时，他们的要紧事情是到办公室喝茶，看报，上网，聊天；有时是回家洗菜，做饭，吃饭，睡觉；有时只是去商场试衣，购物。就是这样的要紧事儿，真的是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因此必须向前跨过斑马线一米，必须瞅瞅四周无车向前就闯红灯，有时甚至四周也不用瞅，反正没车敢主动往人身上撞。

　　当然，只是跨过那么一小步不可能会被送监狱，甚至连给个鄙视手势都不要去尝试。依据部分郑州人的脾性，受到指责时他们会跟你急，哪怕他精精瘦瘦，也会捋起袖子把自己当做武松，像动物园里对着游人搔首弄姿的那只自恋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