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行云间(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0月12日04:09 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张稚丹

刘秀鸣和她的画作

　　如果你愿意，随时举目仰望，天空，总在那里。

　　除了日月星辰，天空最常见的主角就是云了：阴霾日子笼罩着的厚重铅层，雷雨将至急行的乌云大军，还有黄昏时分色泽绮丽的红霞，最多的，该是瓦蓝天穹上羽毛般舒展、小动物样嬉戏的白云。

　　有一个女子，将天空和云彩纳入自己的画板，十年来用心描摹，在那杳无人迹的地方，自然和水的气息如何吐纳、运行和流转，自然的光影怎样穿梭、拂掠与闪耀，这无机的世界在她笔下呈现出变化不息的生命姿态。她，就是旅居维也纳的华人女画家刘秀鸣。

　　这个女子有颗不安分的心，天生的喜欢反潮流，希望标新立异、不同凡响。早在河北师范大学读艺术系时，她为了表达内心冲突不已的强烈情感，把德国表现主义画派的精神融入中国水墨画中，引起教授的不满。到中国青年出版社做美编，她为书籍装帧设计的变形图案同样遭到枪毙，感觉缺少自由的创作空间，她自费到奥地利学习油画。

　　开始她就读于维也纳实用美术学院玛丽亚·拉斯尼克油画工作室。她是多么热爱油画啊！她一向认为，表现激情的最佳手段是色彩。废寝忘食的学习，连续两年的全优，不仅让昔日表现傲慢的欧洲同学主动向她问好，还两次赢得了奥地利政府奖学金。

　　心定下来，她开始观察四周。在欧洲，虽然现代派艺术甚嚣尘上，抽象画派已占据主流地位，但具象艺术一直顽强存在着，两派之间斗争的方式甚至可以是往教室门上互泼油漆。这里的教学以启发和鼓励为主，玛丽亚老师总是说，你这一点做的很好，如能怎么怎么样更好。当老师对她的评语从“优秀”降到“好”时，却正是她无比自信的时刻，因为她确立了自己的风格，与老师的观念分道扬镳了。摆脱是比学习更困难的事。有时，很美的线条，只因为不是自己风格所应有的，不得不忍痛割爱，用刮刀抹去。所以她最经常的状态就是，一个人在屋子里，画了抹，抹了画。

　　不知道为什么，维也纳，这个美丽优雅，充满鲜花音乐和浪漫气息的城市，这个贝多芬、舒伯特曾经居住过的城市，骨子里竟是伤感和忧郁的。刘秀鸣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一样细小，与周围隔膜，孤独，哀伤，想念孩子。她说她是依赖绘画活下来的，在创作的痴迷中，她能够支配自己，她是独立的，坚强的，忘记了真实的生活；放下画笔，想到下个月的房租，她紧张恐惧得睡不着。一个女朋友对她说，想到你的状态就害怕，一个女人，就这么画呀画的，不想卖不卖得出去，不想未来。她说，是，我什么也不想，如果想就画不出来。她自嘲，没别的路时就专注，越专注越没别的路。

　　1989年到1993年，她在维也纳美术学院阿力克·布劳尔大师班学习。这位大师是维也纳幻想写实主义画派5位创始人之一。该画派善于以细致严谨、色彩明亮的写实手法，描写人类在宇宙中的孤立无援和微不足道，阐释人性、梦幻及弗洛伊德的性意识。过去始终不能理解人怎么能把感情投入到无声的风景之中的刘秀鸣，也步入了把抽象感觉具象化的道路。她选择了云。她觉得，人活着如云有形，逝去恰如烟消云散。阿密尔说：“风景就是灵魂的状态。”她笔下的云，也是人灵魂的状态。

　　在她的画中，我们看到各式各样的云，那是她以女性和艺术家的双重敏感，非常精确细致地感应到并表现出来的情绪———阴天柔和的忧郁、风中无数云缕席卷的力量、西边安静燃烧着的晚霞……她把文学的、音乐的、心灵的无法言喻的抽象，通过云具体而微地固定在画布上，于是那每个瞬间的存在，似乎都对我们的心灵具有了特殊的含义：那是心灵与自然相接的空间，那是我们超越现实的刹那。在后期，她的画中出现了一些自然中不存在的红线，缠绕着捆绑着云，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向何处去。那是她心里的线，代表了某种神秘的渴望。她想要什么？想拴住什么呢？

　　绘画生涯是寂寞的、清贫的，几乎不能作为职业。从这个学院毕业的每期硕士，大概只有一个能靠卖画为生。不知是幸运还是天意，早在读书时，刘秀鸣几乎每个月都能在一个德国人开的画廊里卖掉一幅画，大小不等。那个德国人告诉她，人以类分，只要你坚持真实的自我并表现出来，总会得到你那一类人的喜欢。

　　现在，绘画是她的职业。她不富有，但衣食无忧。拿到一笔卖画的钱，她知道，半年或一年内她可以不必考虑生活问题；而绘画，却给她的精神提供了无限广阔的空间。在心行云间如梦如幻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心怀感激地想：画画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今年9月，中华民族文化促进会为她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题为“维也纳的幻想”的个人艺术展，她来到了北京。她的外表明朗干练，让人很难相信她同时是那么敏感和脆弱。她说，每天都在事务性地跑、忙碌，很浮躁，想忧伤一下，居然不可能。我惊异地问：“你，享受忧伤？”她怔了一下，笑起来。对她而言，忧伤，代表了一种超脱于凡俗尘世的境界吧。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0月12日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