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合一”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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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建筑美学

　　谭元亨

　　我在上一篇的末尾带出了个“天人合一”的中国古代哲学的重大命题来。关于“天人合一”在中国古建筑中的体现，已经有过不少论文与专著涉及了，似乎不必再饶舌了。但是，读过若干名篇，却仍感到有些话没说尽，甚至没说到点子上，于是，冒昧说出自己的见解。

　　在中国古建筑中，我们不难发现：

　　道教的建筑，也就是道观，每每建在山脊上，如广州著名的三元宫，便是依越秀山的山麓而建的。由于道教的神仙系统相当丰富，除开各位尊神外，还须祀奉天地山川、日月星辰、风云雷雨等等。有人称，道教讲究羽化登仙，在山脊上建道观，自是羽化升天之方便，这自然也是一种“天人合一”。不过，道教与道家的“无为”，显然不可以简单比照。

　　而佛教的建筑则不然，尤其是南派禅宗，其寺院，大都掩映在山谷的林荫中，不怎么显山露水，我曾口占一阙：山居禅水静，亘古曹溪清。这“静”与“清”，当是南禅院选址的要义。这种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理所当然是“天人合一”了。这里不说佛教其他派宗了。因为各自有很大的不同。而惠能创立的南派禅宗，是最具中国特色并影响到全世界的。

　　姑且不算宗教建筑，单就儒家建筑而言，可纳入这一建筑系统的很多，最典型的莫过于北京古城了。儒家讲究礼义有序，古代建设都城，均有一定之规，最早当是《周礼·冬官考工记第六》中所称的：“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当年的元大都便是依此而建的，后来明、清的北京城，也当是依此而扩充，不离原先规定的完整格局。贯穿全城的中轴线，两侧相应对称的寝宫厅馆……这一建构格局，甚至对西方也产生深刻的影响。人们称，这同样是“天人合一”，以地球的经纬线来布局。

　　儒、释、道三家，无不都称遵循了“天人合一”的准则，这三家的“天人合一”又为何不一样呢？该怎么加以辨认？

　　说到底，当是各自的“天”不同。

　　道教的“天”，是原本意义上的天，上天的天，羽化升天，那是“上清者为天”的天，诸神仙所在的天，所以，道观才建在山脊上，离天要近一些。

　　禅宗的“天”，则是大自然，禅院隐蔽在山谷林荫间，是托庇于大自然的关爱，与大自然合二而一，远离尘寰，五腑澄沏，六根清静，方得正果。

　　至于儒家的“天”，却大不一样。讲的是“天理”，而这天理，则是男女有别，长幼有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从而须“存天理，去人欲”——而这一“天理”，当是人类社会中严酷的伦理等级关系，不可以用“人欲”去违背的。

　　中轴线，无疑是显示皇权的至高无上，是权力中心的象征。而高台及阶级，更是在高度及级数上有严格规定，谁也不可僭越，否则，当人头落地，有越位夺权之嫌。所以，皇都才会显得那么庄严、肃穆，帝苑，才会那般教人觉得“高处不胜寒”。

　　被视为“面朝西方，座落东方”的莫斯科，当年的城市规模，也是一个单中心结构，相近于“中轴”，只是后来愈来愈造成交通、生活上的不便，才改成了8个中心区域，形成今天的格局。我不知道，如今多少中国的城建规划中，还有中轴线的设置？恐不在少数。

　　可在诸如威尼斯等西方商业城市，也包括我们的广州，历史上却是沿商业的格局构建起来的，像当年沿江的十三行，今天的上下九路及北京路——商品经济，有如一只“看不见的手”，也在左右着城市建设的格局，从而造就出另一种类型的城市与建筑。

　　这“看不见的手”，可否也是“天意”？

　　这是否同样称之为“天人合一”？

　　这“天”又当何解？

　　作者系华南理工大学人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