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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电波,永不消逝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0月18日04:40 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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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源

  记得是1958年,为了建设民族文化宫,我的外婆董洁如,将自己居住的家宅无偿献给国家,一个人搬到我们家,直到“文革”初期。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有姨舅来看望外婆。四舅王士光,可以说来得最勤,当然,给我的印象就更深些。让我深感奇怪的是,他每次来,只与外婆聊天,有时陪着散散步,从不找妈妈。后来我问外婆,她说:四舅不让告诉你爸爸妈妈,怕打扰他们,“你可不能去告密啊?”

  对士光舅舅,我印象很深。他高大英俊,正直而随和,稳重又和蔼,外柔内刚,有坚定的原则和意志。记不清从什么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著名的特等功臣,还知道他是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英雄的原型之一。抗日战争初期,他受中共地下党派遣,带上自己组装的电台到天津,建立了河北省委同延安的热线。姚依林同志还安排了“一二九”运动中天津女师学生领袖王新,与我舅舅假扮夫妻互相掩护。一年多后,他们各奔东西,杳无音信,苦等八年,硬是在解放战争的战场上意外相逢,从此白头偕老,甘苦终身。这段佳话的前半部分,也改编进电影里。

  我还知道,在妈妈一家中,士光舅舅是革命的领头人。他的弟妹们受其影响投向共产党。妈妈上初中时,就帮舅舅缠线圈,组装电台;光超舅舅开诊所,常通过地下党给八路军、解放军送医药绷带。我听外婆还说过,建国后,舅舅是国家一个电信电子部门的副部长。不论对他的经历,还是对他人格魅力的倾慕,我从记事起,就特别崇拜他。

  到了小学四年级以后,我迷上了收音机。对我组装的初级矿石机,或三管、五管机,舅舅都翻来覆去地看,扭扭这个器件,扣扣那条焊线,指点着,夸奖着,对哪点不满意,并不直接批评,只是微笑着建议:这个电子管插座换个位置就更方便了……一次,他干脆插上烙铁,跟我一起焊了近两小时。外婆被晾在一边,满意地看着爷俩认真掰持那些玩意儿。

  “文革”后,妈妈叙述老事时讲道:1948年,妈妈随爸爸到西柏坡,意外地听说士光舅舅就住在附近,立即赶去探望。舅舅自1938年离家,与妈妈十年没有见了,兄妹相逢,其情其景可想而知,问长问短总嫌不多,叙多叙少老觉不够。中间,妈妈说已经结婚了。“哈!太好了,介绍介绍是谁?”舅舅关切地问。妈妈说出爸爸的名字。一向总是亲切文雅的舅舅立时严肃起来:“别胡说八道!”“真的!”“你懂什么!那是党的领袖!”妈妈没再说了。直到她跟我叙述时,仍觉得很有趣,“多半你舅舅认为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根本不信、不听”。接着,妈妈笑道:“后来那么多年,我们都没再提那次的对话,你舅舅似乎总是躲着你爸和我。”

  我总觉得舅舅的性格很像外婆。他既是老革命,又是大知识分子,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地结合起来。也正由于舅舅的这种双重身份,到“文革”时,“走资派”、“臭老九”、“反动学术权威”等帽子,他自然也是躲不过。说实在,在他的同事下属中,并没什么人对他真有多大意见,更多的倒是同情。还是因为与我父母的亲戚关系,让他倒了大霉,批判斗争,审查检讨,没完没了。最后干脆入狱,一关就是近八年。在牢里,究竟没多少可交代的,舅舅索性写起书来,清一色无线电和雷达方面的专业书,监狱里的小纸片上,写满密密麻麻的70万小字,钉了39本。这也够具传奇色彩的!

  舅舅放出来后,我是既怕再连累他,又实在耐不住想念,就在一天夜里悄悄溜去。又黑又瘦的他,以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神情,教训我一定要与父母划清界线,并询问了外婆去世的情况。起身作别时,他匆匆塞在我手里一卷钱。我心里好笑,说了一句:“您也得划清界线呀!”由于从小在膝下臂弯里钻惯了,长辈们对我总是不大严肃得起来。他笑起来,是苦笑。我呢?则是甜笑。

  妈妈出狱后,舅舅姨姨常来探望和聚会,士光舅舅照例来得最勤。我多次逗他:“‘文革’前,妈妈说您总是躲着她,结果没躲过去,反而躲进监狱了。现在,您不躲了,总是沾着妈妈,却没有光可沾了。”他轻松地大笑起来,充满欢快。一次,他对我说:“光美现在越来越像你外婆了!”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文革”结束后,舅舅每隔一段时间都来看妈妈。

  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河南。记得当副县长时,我代表刘庄找舅舅,想买一台微机,并请教他这劳什子干什么用。他详细介绍了计算机的功用,并直接把我推荐给当时还是处长的俞正声同志。很快,电子部就计划调拨了一台紫金二型微机给刘庄。不久,许多报纸都刊登出农民买微机的大新闻,标题是《农民感谢你们!》

  我当县长时,与舅舅在我家巧遇。他说:你们新乡要建一座无氧铜厂,你得多关心关心!我回来向刘仲轩市长汇报此事,他大喜,立即把有关人员找来。听了介绍,我才知道什么是无氧铜,还觉得奇怪:舅舅不是无线电专家吗?怎么搞起冶炼了!自此,我每到北京,必跑部里,向舅舅汇报。新乡市有几家电子电器厂,对上新项目、建新生产线、开发新产品,他比我更热心,带我“跑步前进”。无氧铜厂开工时,我调郑州市任副市长了。今年我回去看,这个厂已成为世界上名列前茅的特大企业。恐怕中国所有的电器,都少不了无氧铜产品。

  在郑州,我接到舅舅的电话,说河南有个4057厂,要从山沟里搬出,最好能进省会。他希望我支持。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很快,我就成了这个厂的搬迁领导小组组长。不到两年,就在市边建起一座新厂。

  我刚到省里任副省长,又是舅舅,叮嘱我注意安阳玻壳厂。在当时,这是特大项目,边建设、边生产,极为困难。巧了,正值此时,李长春省长命省政府向国务院报告,特别报批我兼任该厂的董事长。既然有舅舅的慈命、关照,遇事我就找他。又是他带我向国家计委宋平主任和张学东部长汇报。更有甚之,有一段时间,他还亲自约我到北京松下彩色显像管厂,并写信介绍、致电联络,推荐我跑到南京、西安、深圳推销产品,催收货款……他全力帮助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当今,安阳玻壳已成为全球同类企业中最大的生产、研制集团。

  士光舅舅的心血,浇灌出一朵又一朵奇葩,已是遍山烂漫。

  不论我在什么岗位工作,凡公事场合,舅舅都以官职称谓。开始,我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几次婉转提醒他,我是他的外甥。他拍拍我的肩膀,一笑了之,无动于衷。当众时,任凭我撇嘴挤眼,他只作不见,仍尊敬有加,好像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但我却始终习惯不了。他一称什么“长”,我就如坐针毡,只是无奈。

  江泽民同志当电子部长时,舅舅已年过七十,又特殊地被留任为部里的总工程师。我调武警部队后,他全退了,还总是关心地询问建设、生产和群众的生活。他不嫌啰嗦地反复叫我讲,仔细地听,很少发表意见。我挺后悔,当年舅舅愿意听,我就该再絮叨、再多讲些,怎料现在,对着他的照片,想要说,却“只与离人照断肠”了。

  我每次见到江泽民同志,他都问起舅舅,接见握手时或仅一句问候,谈话聊天时就问得详细。江泽民对舅舅的评价很高,话语中充满感情,十分真挚,我深为感动。江泽民两次说起曾经到舅舅家,调解老两口间的家庭矛盾。据言劝说的效果极佳。我将江泽民每一次的问候和评价都如实转告舅舅,只是省略了老两口闹别扭的一段。尽管这段话最具人情,也最动人。可我想,作为外甥,还是给舅舅留住些尊严的好。如今,他已驾鹤仙逝,无所谓面子,只剩下情谊。我知道,笃于谊,厚于情的舅舅,在天之灵若能听到我的叙述,也会动容的。

  舅舅的清廉,几乎到不近情理的程度。每次见我,都不厌其烦的提醒,要我在这一点上继承父亲的品质和作风。直到我进了部队,他才不说了。显然,曾是老军人的他,对军队还是放心些。说起可能难以置信,他为我们办了那么多公事,帮了那么大的忙,竟没吃过我们的一顿饭。想来,他给我们的太多,我们却无以回报。至今,我每思及,仍感歉疚。舅舅到了晚年,健康状况每年愈下,舅妈又病着,我去看他,有时也带些钱。开始他执意不收,我说:“比起您,我的薪金高得多!军人的积蓄,您还要划清界线?”他不吭,钱也就搁下了。

  去年春,我到医院探望,舅舅已不能言,只以手书数字对答。我有说有笑,逗他高兴,一出病房便哽咽泪出。他去世时,我正在新藏线阿里、普兰一带,无法赶回。多少次,梦里惊回首,“有恨无人省”,或许今生今世,我都会抱憾不已。

  我总觉得,士光舅舅的经历实在丰富。从日本法西斯铁蹄下发出的红色电波中,我们能见到他;在解放区广播的战报背后,我们知道有他;手机磁波和陆海空军的雷达中,仍可找到他;每家每户的电视机和家电里,同样没离开他。他悄然无声地辞别这无限多彩的人间,默默地,静静地,坦荡无憾,飘然作古。他一定知道,他的精神和生命,已经融合在不灭的事业中,与永不消逝的电波共存!

  《人民日报》 (2004年10月18日 第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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