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审计长谈责任：我的原则是让事实说话

　　立刻注册新浪免费邮箱，激活1G空间

　　环球时报驻美国特派记者 唐勇

　　美国审计总署是美国最高审计机构，它代表国会对联邦政府及其官员的行为进行监督。美国总审计长、美国审计总署最高官员大卫·沃克先生不久前刚刚访问中国，在北京会见了中国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对于中国国内早已成为舆论焦点的“审计风暴”，美国审计总署如何评价？一个优秀的审计长必须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对沃克进行了独家专访。

　　会计和审计从来不是审计署的主要使命

　　记者：前不久，美国审计总署更换了英文名称，由“GeneralAccountingOffice（直译为总会计办公室）”更名为“GovernmentAccountabilityOffice（直译为政府责任办公室），简称都是GAO。新名称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吗？

　　沃克：原有的名称并未准确反映出我们所扮演的角色，我们在招聘大学毕业生时就经常遇到这样的尴尬，许多大学生误以为必须要拥有会计方面的学位才能在审计总署工作。不少国会新成员和内阁官员，甚至一些大名鼎鼎的记者都错误地认为，审计总署的主要工作就是为联邦政府记账。事实上，会计和审计工作从来就不是审计总署的主要使命。对联邦政府财务活动的审计只占目前工作量的15%，我们大部分工作是对联邦政府进行业绩审核、项目评估、政策分析等。

　　在成立83年之后，我们正式将“政府责任”写入了我们的名称，这个新的名字将更明确地表明，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提高政府的工作绩效，保证联邦政府尽到对国会和美国公众应尽的责任。

　　记者：美国审计总署6月公布的两份调查报告显示，五角大楼在最近6年动用了约1亿美元公款为其员工购买各种飞机票，而这些机票在购买后却根本没有使用过，还有一些国防部的官员甚至挪用公款给自己的女朋友做隆胸手术。审计总署事后对国防部有什么惩罚吗？

　　沃克：根据美国宪法，美国审计总署无权对行政机构实施强制性的惩罚。我们的任务是发现问题，并就解决问题提出建设性的建议。在收到我们的建议后，相关机构有义务采取有意义的改正行动。如果他们没有这样做，国会将举行听证会或者其它措施强制其改正。国会还有权进一步要求美国司法部对相关行政机构及其负责人提出司法起诉。

　　五角大楼拥有的雇员超过200万人，每年要花掉纳税人4000亿美元的资金。很显然，它是全世界最庞大的政府机构之一。五角大楼已经采取了一些纠正措施，但我认为它们目前所做的还远远不够。美国审计总署目前有一个高风险名单，列出了联邦政府25个最容易出问题的领域，五角大楼一家就占了9个。

　　记者：联邦政府是否把美国审计总署的建议当回事？

　　沃克：当然，美国审计总署超过80%的建议最后都被相关机构采纳。这是一个非常高的比例，说明我们的工作确实很有价值。2003年，美国审计总署就提高政府工作效能提出了2000多项建议，这些建议范围非常广泛，有的涉及如何提高政府的采购和履行合同的能力，有的涉及如何增强联邦政府大楼的安全，有的甚至涉及了如何提高日托中心的管理水平。建议一旦作出，我们就会对这些建议是否以及何时得到采纳进行密切跟踪。

　　15年的任期让审计长有胆量讲真话

　　记者：1998年，您被任命为总审计长，任期长达15年。为什么您的任期会那么长呢？

　　沃克：为保证审计总署的独立性，法律规定总审计长由总统任命，参院批准，任期为15年。除非遭到弹劾并由总统与国会共同批准，否则不得解职，而且即使解职也必须给出非常明确的理由。

　　这使审计长具有联邦政府官员中少有的连续性，也使得审计长能够具有一种长远的眼光，有能力指出政府中存在的一系列复杂、有时甚至是充满争议的问题。任期长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审计长有胆量讲真话，而不用顾忌自己的饭碗是否会被砸。

　　记者：美国审计总署5月公布的一项调查发现，有28名联邦政府的高层雇员持有虚假学历。美国审计总署为什么连政府官员的学历都要管呢？

　　沃克：这涉及到官员的品格问题，不讲诚信的人没有资格担任公职。我知道，许多政府官员持有的虚假学历都已经被没收。

　　记者：审计署的财务由谁监督呢？

　　沃克：每年美国审计总署都要邀请独立的审计公司来对自己进行外部审计，结果向全社会公开发布。我可以很自豪地说，美国审计总署每次都能够顺利地通过外部审计，迄今为止没有发现任何实质性的管理漏洞和重大违规行为。

　　记者：“安然事件”后，美国审计总署要求白宫提供副总统切尼领导的能源工作小组与安然等能源公司代表的会面情况，但白宫一直以享有特权为由拒绝公布有关文件。后来美国审计总署一纸诉状将切尼告到华盛顿地区法院。这场官司后来的结果如何？状告美国副总统这么重要的人物，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沃克：华盛顿地区法院提出程序方面的理由，驳回了我们的起诉。我至今仍然认为法院的决定是错误的，但出于多方面考虑我们决定放弃上诉。

　　我不喜欢状告别人，也不喜欢当被告。但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要确保所有政府官员，包括总统和副总统，都能够为人民工作，政府工作必须要有合理的透明度。

　　记者：但是我想您老找政府的茬，很多官员可能会很不高兴。您受到过威胁没有？

　　沃克：没有。对美国审计总署的报告和建议，有些官员有时候的确会表示不满，但我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信心。我的原则是：让事实说话。

　　对审计机构来说，好的领导人至关重要

　　记者：上个月您对中国进行了访问。您的中国之行有哪些收获？

　　沃克：9月17日，我在北京参加了国际社会保障协会第28届大会。我还会见了中国国家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先生，同他一起讨论了许多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在会见中，我们一致同意11月在经合组织的会议上再次见面。

　　记者：前一段时间以来，中国劲吹 “审计风暴”。您听说过中国的“审计风暴”吗？

　　沃克：知道一点儿。我看了一些有关中国“审计风暴”的文章。我知道李金华博士正率领中国审计署全力打击官员腐败、提高政府工作透明度并确保政府机构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审计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但它也很容易引发争议。

　　记者：您如何评价李金华先生和他所做的工作?

　　沃克：在此以前，我跟李金华先生只见了一面，但他已经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是3年前，我第一次访问中国，与李先生进行了长时间、卓有成效的会谈。李先生对自己从事的审计工作非常认真负责，也对提高中国政府机构的工作效能充满了信心。他给人的印象是有能力而且正直诚实。

　　要建立一个强有力的审计机构，只有一个人的努力肯定不够，但对审计机构来说，有一个好的领导人至关重要。

　　必须拥有适当的独立性、足够的权威性和必要的资源

　　记者：正直是否是优秀的审计长必须具备的品格？

　　沃克：是的，担负重要使命的人需要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扎实的专业技能，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核心价值观来指导自己的行动。

　　我个人的核心价值观是：领导力、正直和创新。美国审计总署的核心价值观是：责任、正直和可靠。责任就是我们要确保政府对国会和人民负责，正直是我们从事审计工作时要坚持的原则，可靠则是我们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够为别人所承认。

　　记者：的确，媒体曾经报道说，在您的办公室里有一块地毯，上面写的就是这三个词“责任、正直、可靠”。我还听说，您对手下3000多名职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每一笔账目中的数字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第4位，这是不是真的？

　　沃克：我的办公室里确实有这么一块地毯。它是亚洲造的，我已经忘了具体是哪个国家了。眼下我不能给你检查一下商标（笑）。

　　在大多数情况下，我并不要求自己的员工填写账目精确到小数点后第四位，但我们总是竭尽所能避免出错。因为我们的工作一旦出错，就会使美国审计总署的名誉蒙上灰尘。

　　记者：您对中国的审计改革和政府责任改革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吗？

　　沃克：必须增强政府处理行政事务的公开性和透明度，这方面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都不过分。我的中国同行还应该考虑的是，提高各个政府机构的内部控制能力。最后，很重要的一点是，作为国家的最高审计机构，审计机关必须拥有适当的独立性、足够的权威性和必要的资源。

　　预防胜于治疗

　　记者：美国审计总署5月发表的一份报告显示，包括军队、内政、司法等多个政府部门在公款购物信用卡的管理方面存在严重漏洞。这些现象是否说明，美国联邦政府并没有它一贯宣扬的那样廉洁高效？

　　沃克：联邦政府恐怕是全世界最庞大、最复杂的组织。对这种规模的政府机构来说，永远不可能完全消灭浪费、欺诈、滥用职权以及管理不善等现象，但滥用纳税人的金钱绝对不能容忍。

　　不过，我认为仅仅杜绝浪费和贪污还远远不够，我们必须从根本上提高政府工作的效能。例如，联邦政府的财政赤字日益攀升，长期性的财政不平衡也日益突出，我们必须找到解决办法。

　　除了事后追惩，很多时候美国审计总署也会在政府立项过程中介入并评估。例如今年4月，美国审计总署发表了名为《国防采购：重大武器项目审查研究报告》，对美国国防部的51项重大武器项目进行了审查。这是美国审计总署介入政府决策过程的典型。

　　记者：这么说来，对审计工作来说也是预防胜于治疗？

　　沃克：是的。我们的目标不只是将犯罪者绳之以法，而是尽量防患于未然。

　　记者：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您如何评价美国审计总署在美国政府机构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沃克：美国审计总署正变得越来越重要。作为常驻华盛顿的记者，你可能知道，华盛顿是一个充满利益集团的城市，各个利益集团的目标甚至是相互冲突的。美国审计总署的独特优势就在于：它有能力在国会需要时，向其提供职业化的、客观的、实事求是的、不受党派和意识形态因素左右的信息。

　　从2000年起，美国审计总署每年都要发布工作报告。2003年，我们的工作帮助国会和政府创造了354亿美元可计量的财务收益，也就是说，美国纳税人每向美国审计总署投入1美元，就能产生78美元的收益。-《环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