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记忆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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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是爱上了我记忆中的一个背影！”柔和甚至有些昏暗的灯光侧照在阿离脸上，她的眼神迷离恍惚，仿佛跟她讲述的故事一样遥远甚至有些不真实，她说得很轻很慢，似乎话音重一点，语速快一点，那些故事里的人就会被惊醒……

　　倾诉人 阿离 年龄24 职业 景观设计

　　出现：背影深入我心

　　我的家乡在西部山区的一个小县城里，那里的人们虽然想走出大山，去看外面的世界，但真正考大学出去的人并不多。许多同学的最高目标，也不过是考个本地区的师范学校，毕业后当当老师而已。高中时的我好像也是这种想法。

　　高三，班里来了几个新人。易就是一个。他不怎么说话，上课也并不专心，还老睡觉。相处久了，发现他是一个外表孤傲，但内心很细腻的人。冬天到了，教室里生起了煤炉，一节课后室内气味很不好，总要打开窗户吹吹风。那天我有点累了，下课后趴在桌上想眯一会。忽然间，脖子里的飕飕冷风没了，我稍微抬起头，易正在将我旁边的窗户轻轻关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感动。此后，只要我趴在桌上，那身边的窗户总是关着的。

　　易是我们当中学习最好的，而平日，他常常表现出一种其他人所不具备的自信。每当他和老师就某一问题争论不休时，我总是望着他的背影发呆。慢慢地，我觉得我喜欢上他了，而他似乎也对我很好，总是转过身来细心解答所有疑难。接触渐多后，在这个枯燥干冷的高三的冬天，关于我和他的流言开始传播。

　　一个周六补课的日子，一堆男生在院子里谈一个征服的话题，突然我听见一个同学冲着易大声说：“你是被阿离征服了吧！”顿时，我的心随着窗外的大笑狂跳不止，透过窗缝，我追逐着他的表情，但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一刻，我的心情有点失落。

　　慢慢地，我发现我无可救药地拼命想他，放学后也只有看到他的背影才觉得安心，希望每天都跟在他后面，很多时候我在远处，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不清楚，我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段一个人的恋爱，他的背影是我的男主角，而每天的日记就是我的台词，但无疑我爱上了这种感觉。

　　高考结束了，易考取了上海一所名牌大学，而我只考取了本地区的师范学校。9月来了，我以为他的离开会终结这段只属于我的爱情，一个和背影的爱情，但那背影却永远刻进心里，挥之不去。

　　三年大学期间，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有时在寒冷的冬夜里，我独自一人在IC卡电话亭里，呼啸的寒风吹得我瑟瑟发抖。他听着电话里冻得颤抖的声音，问：“没关窗户吗？”霎时，我眼前又出现教室里那个为我关窗户的背影，泪水在脸上肆意奔走……

　　大学终于毕业了，拿着专科文凭，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同学们都已经到各地学校去联系工作了，我却没有一点动作，因为，我的心中另有想法。

　　7月的一天傍晚，当我闲逛回家时，发现亲戚都来了，客厅里早摆好了丰盛的酒宴。爸爸兴冲冲地说，要给我一个惊喜。那一刻，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中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一丝不安。果然，爸爸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我的想法。

　　爸爸拉着我的手，“阿离，爸爸已经给你联系好电信局的工作，高兴不高兴？”不待我回答，周围的亲戚已七嘴八舌吵成一片。舅妈说，“电信局可是好单位啊，我家隔壁那小刘一个月拿近两千元呢！”顿时传来一片惊叹声。确实，在我们这个偏僻小城，月工资能上千元的工作非常少。而我这种师范毕业的，按规定是一定要到学校当老师的，爸爸能联系到电信局的工作，一定托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

　　可是，我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我小声但很坚决地说：“我不想上班！”爸爸显然愣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这样回答，不信地再问了一次，这次我大声说：“我要出去，我不想上班！”顿时，原本吵吵嚷嚷的房间变得鸦雀无声.当晚，亲人们一齐上阵，反复阐明目前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但我眼前只浮现着那个背影。最终，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伴随着隔壁父母的叹息声，我睡着了，那是毕业以来最踏实的一觉，梦中他在对我微笑，冲我招手。

　　在与爸妈日以继夜的谈判中，我收拾好了行囊，并不惜以命相胁，终于换来了爸妈的妥协。我踏上了东去的列车，随着列车开动，看着爸妈渐渐远去的身影，像每一个初出远门的孩子一样，泪水浸湿了我整个眼眶。

　　在到上海之前，我给他说我要到上海打工，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在他心中，我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到上海已是晚上10点多，我在火车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到上海了。他似乎明白我不是开玩笑了，问清楚我的确切位置，然后让我别乱走动，他马上来接我。我故意走开我们约定的地方。半个多小时后，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正四处张望。蹑手蹑脚，我轻轻来到他的背后，正准备吓他一下，他突然大叫一声跳转过来，反而吓了我一跳。一刹那，我感觉这次背井离乡所吃的苦都值了。

　　接下来几天，他帮我联系工作，我的学历不高，但要求也不高，很快先找了个小公司的文员。随后的日子，我忙着上班，他忙着找工作，做毕业论文，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晚上我总会去他们校园逛逛，他有空时也会陪我看看电影，聊聊天，或者我陪他去网吧打打游戏。我没有要求过什么，他也没有表白过什么，一切还和中学时代一样，但我很满足。

　　分离：背影无法替代

　　很快他也毕业了，经过反复考虑，最终他选择了一家内地单位，这意味着我又要和他分离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是该让他留下来？我知道只要他愿意，这是很容易的。但我有什么理由让他留下来呢，为了我吗？我是他什么人？这一刻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最终，我什么也没说。

　　又一次分别的时候到了。离开的前夜，他指着自己的东西说，拿吧，只要你需要，全部拿走。“我需要什么，我需要的是你，可是我能带走吗？”我强装着笑脸，“到单位好好干，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我吧！”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个晚上，拎着重重的包，我抬头望着天空，原本纯净的天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灰，我的心一片冰凉。人群拥挤的街道上，我突然感觉到无边的孤单，路上很多人，可是已经没有他的身影，只留下我一个人的寂寞。夜很深了，天在灯光照耀下，却依旧灰白。路灯下我的身孤寂依旧，身边路人熙来攘去，却也赶不去靠在灯下的伶仃。

　　生活还在继续，为了表现我的决心，离家后我决意不再接受父母的经济支持。为此，我必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苦苦劳作。我在工作之余学了一些设计软件，后来跳到了一个设计公司，我这样的新手，软件操作不熟练，加班是家常便饭。这时，帆出现了。每当工作中遇到难题时，他总是主动指点，老板布置给我任务，他也帮我创意策划，甚至我加夜班时，他也找借口留下来陪我。他让我不时想起易，想起和易在一起的美好日子。就这样，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但我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帆，还是因为和帆在一起能想起易。

　　帆帮我度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日子，我们一起上班，一起工作。慢慢两年过去了，我和帆的感情平稳发展，我以为我会真的爱上他。这时，易突然出现了。那天，一年多没有联系的易突然拨通了我的电话，他说公司准备派他做上海办事处的主任。我们开心地聊了很多。那一晚，我失眠了，往事全部如画般重现，一副副背影在我眼前盘旋飞舞，帆的面容愈来愈淡。

　　很快，易重回上海，故地重游，我们把见面的地点选到了他的学校。踏着校园的落叶，易仿佛又成了昔日那个狂狷少年，那在我面前晃动的熟悉背影，一次次将我的心弦拨动。

　　第二天上班时，我魂不守舍，眼前还是易的背影。中午，突然有同事喊我：“阿离，你男朋友来了！”我一阵惊喜，跳起来下意识地喊了声“易”。首先映入我眼睛的是一束鲜花，花丛中一张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抬起头，我看到帆虽然还在笑，但明显很僵硬的脸。周围的同事也一脸惊愕。

　　帆把花送给我，说了声“生日快乐”，邀我去吃午饭。我机械地跟着帆，一路上什么也没说。来到餐厅，默然半晌，帆开口了：“易是谁？”看着他不带表情的脸，我将我和易的故事和盘托出。听完后，帆依然没有出声，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和帆结束了……

　　恍惚：背影远离记忆

　　当晚，易开车接我去一家很有名的餐厅为我庆祝生日。我们静静对坐，谈起彼此这两年来的生活，我的心情平和安详，中午和帆分手的事情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突然，一个大腹便便，喷着酒气的中年男子跑过来拍着易的肩膀大喊：“易，好久不见了，这个妞不错嘛！”我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快。易却拉着他的手很热乎地打招呼，说这是他们单位的客户，某某公司的老板，那男子拉着易去了他们包房。过了大约10分钟，易还没有出来。我跑去找他，推开包房，他正和一桌人推杯换盏，在一片猜拳行令声中，他的背影变得有些不真实，我搞不清楚面前这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哪个才是易。好不容易将他拉出来，他已经有点醉意了。打了个酒嗝后，易说这几年在单位经常要参加应酬，这些都是老客户，得罪不得。看着他微醺的脸，我发觉记忆中那个狂狷少年已经不见了。

　　从饭店出来，灰白的夜空里，缓缓地吹来一阵风，很轻，很柔，带着这个城市特有的味道！石库门里灯亮了，日间冷清的巷子又喧闹起来，空气里不时地传出女人们的唠叨，男人们的抱怨。所有的一切，给这个城市又平添了几分繁华与妩媚！望着眼前这熟悉而陌生的一切，我突然觉得很悲哀，不知是为了这城市、这暗夜、抑或是自己！

　　说到这里，阿离的眼神更迷离恍惚了。她突然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阿离吗？我摇摇头。“因为我觉得自己有点像金庸《倚天屠龙记》里的殷离。在蝴蝶谷，还是稚龄少女的殷离遇上了倔强凶狠的少年张无忌。她要他去灵蛇岛疗伤，但他拒绝了她的好意，当她执意拉他时，他狠狠地咬了她。这次相遇，是她生活的真正开始。张无忌将他的齿痕深深地印在了殷离的手上，也将他自己深深地嵌入了这个少女的心。”

　　“易的背影，也在我生活刚开始时，深入了我的骨髓。殷离对张无忌那空灵飘渺的爱，最终归于虚无。而如今，我也陷入了和殷离同样的境遇，当我突然发现易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他时，我该如何对待这段感情，对待那过去的岁月。虽然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易是那么的优秀，事业有成，对我又好，但我知道，他也代替不了我心中那个背影。

　　金庸在《倚天屠龙记》中说：殷离这一生，永远会记着蝴蝶谷中那个一身狠劲的少年，她是要去找寻他。她自然找不到，但也可以说，她早已寻到了，因为那个少年早就藏在她的心底。那么我呢，难道我爱上的真是我记忆中的背影吗？也许“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的那么好！”作者:记者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