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哭瘦 9家庭永失栋梁

　　记者直面死难者家属，镜头前这位母亲的号啕是所有亲人悲痛的定格

　　事故发生后，昨（19）日，雅安市政府和宝兴县政府要求全县所有矿山企业停产整顿，吸取事故教训。此次事故引起了国家安监局和四川省委、省政府领导的高度重视，孙华山副局长、张中伟省长、杨志文副省长分别作出批示，要求全力搜救失踪人员、救治伤员，认真查明事故原因、依法处理，坚决遏制重特大事故的发生。

　　省安监局副局长何成炳率有关人员连夜赶往宝兴县，与雅安市市长等领导前往医院看望了伤员，转达了省委、省政府领导的问候，并提出了明确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救护伤员，搜救失踪人员。

　　目前，部分矿工的家属已从汉源、天全等地陆续抵达宝兴，善后处理工作正在进行中，保险理赔也已展开。省监察厅、省公安厅、省国土资源厅有关负责人及专家正赶赴事故现场，对事故原因展开调查。早报记者李洹莹

　　悲情

　　>>和着血的无声哭泣

　　石头垒就的墙壁，高处近2.5米，低处不足2米；屋顶是拳头大石头压着的塑料布，这就是给工人们做饭的厨房。

　　一个男人，坐在木条凳子上，身子凭墙壁撑住。他的头埋在手弯里，搁在膝盖上，约半枝铅笔长的头发垂下去，把他的脸完全遮挡住。他在哭泣，没有声音，从18日晚上到19日上午11点，他一直保持这个姿态，没吃一粒米，没喝一口水。哭泣的时候，他那把悬在额前的肮脏长发，就沉重地摇晃起来。

　　他叫杨正志，据说三十八九岁。他的弟弟杨正兵、儿子杨方超在矿难中死亡。当有工友要安慰他时，他的喉咙中发出混沌的音，凑近听，是一句话———求你们了，别管我！

　　一个工友拨起他的头：他的眼眶深陷，像饥民，这是一夜之间哭瘦的。借着火塘的光，可以看见他搁头的衣袖上巴掌大的湿润一片，有口水，还有血———不知是喉咙里吐出的，还是因为嘴唇被咬破。

　　>>生命从此成为记忆

　　连着厨房，是工人们的床铺———用破棉絮、硬纸箱铺成的通铺。一个青年男人在打包裹，把一些旧的绿色仿军服、破棉絮等装进黑色编织带和牛仔包里。这些都是死者的遗物。头发灰白的眼镜老人何新轩，则蘸着劣质墨汁，在那些袋子上写着一个个名字：李银清、何超、杨秀中……劣质墨水写就的名字发着臭气；何新轩的泪水在他蒙着灰尘的镜片上流溢，留下条条痕迹。

　　青年男人找到一把牙刷，想要扔掉，何新轩阻止了他：“留着吧，给家里人一个念想……”

　　>>难以承受的失子之痛

　　那个女人简直要哭晕过去了，劝慰她的工作人员把一口水送进她的嘴里，又立即被努了出来。在陇东镇政府办公室里，她抖动的身体引得椅子靠背在墙壁上摩擦有声。

　　她叫王文兰，儿子杨涛在矿难中死亡，今年2月，她的丈夫被疾病夺去生命。

　　“天啊，你叫我老了靠谁去啊！”她的号啕声，让劝慰她的3名工作人员都抹起眼泪。陪她来的小叔子尽力安慰，但安慰着安慰着，自己突然也呜呜咽咽哭泣起来。

　　幸运

　　>>下山吃药，逃脱一劫

　　失去弟弟和儿子，杨正志大不幸，万幸的是，因为回工棚吃药，他自己逃过一劫。当时，杨正志正和两名工友一组采集料石，他突然想起自己早晨忘记吃药了。“我下去吃药”，他对工友说，然后回到工棚，刚把药吞进口里，忽然听到轰隆轰隆一片猛响，工棚被飞起的石头砸得丁丁东东。他跑出去一看，天啊，山塌了，3分钟前还和他一起的工友不见了，只有满地石头滚动。

　　>>临时调工，只受轻伤

　　盛天宝是另一个幸运者。矿难发生前5分钟左右，他正在一开采区开挖掘机，这时，有二开采区的工友叫他过去帮忙。他在二开采区刚拿起工具，轰隆一声，一开采区就发生垮塌了，一块石头砸在他腿上。他坐起来，抬眼望去，他的挖掘机被垮塌下的石山埋了半截，履带、轮胎都不见了，窗子玻璃也一地粉碎。他自己因为这临时帮忙，只腿部轻伤。

　　>>死里逃生，只想回家

　　王仕军是在地面作业层打石头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垮山了”后，和另外几个人不顾一切逃出来的。在宝兴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胸部、肩部被飞石砸成轻伤的矿工王仕军借来一部手机，与远在老家汉源的老婆通电话报平安。“老婆，我命大，还没死成！”王仕军故意轻松地对电话那头说，记者清楚地听见，那一头王的老婆已经呜呜地哭开了。

　　“睡在我两边的人都死了，我就手上擦破点皮，现在都可以到处走了。”王仕军压低声音说，“你就莫来看我了，来又要花好多钱。”王仕军的眼里泪花闪闪，他说，从出事后老婆就不停地与他联系，但他一直没有消息，到眼下已经把老婆吓得“半死”了，现在自己只想快点回家，回到老婆身边去。他连连摇头说：“再也不敢当矿工了，太危险，打死我也不做了，出院后去找点其他事情，哪怕钱少点。”

　　资料

　　>>矿难名单

　　何新轩自称是工地上“什么都管的人”：吃饭、安全、医护……他有一个笔记本，记录着每天的上工人数，详细到谁某天领了一把牙刷。据10月18日这天的记录，共有30人上工。

　　矿难发生后，他的笔记本上有第一手资料，如下：

　　死亡者9人：杨方超、杨正兵、杨涛、王成、杨秀中、李银清、何超、李建华、王银强

　　失踪者5人：陈中严、郑万勇、陈光烛、陈元勇、余发明

　　受伤者9人：姜以超、李显军、王仕军、王涛、李洪、盛天宝、傲青山、姜建军、王波

　　未受伤7人：何新轩等

　　>>保险买没有

　　这些死伤工人有没有买保险？二采区的刘俊良说：买了，公司帮他们买了一份，老板帮他们买了一份，自己也通过公司买了一份，但究竟买的多少，他“搞不清楚”。

　　一采区的陈元光则称“不晓得买没有”。

　　宝兴县主管工业的县委副书记齐克全在18日介绍情况时说：买了保险的，但具体数额有待调查。

　　早报记者罗巨浪李伟铭摄影蒙明国李国东

　　祈祷

　　哥啊，我还等你回家过年

　　虽然心里也明白,“失踪了，其实多半是死了”，但29岁的陈元光仍然希望奇迹发生：或许，他的哥哥陈元勇恰好被埋在几个石头的缝隙之间吧？

　　他对记者说他们兄弟小时候的事情，说他们一起出来做工的事情，说着说着哭出声来，手在膝盖上拍：“哥啊，我还等你一起回家过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