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绍俊
我们在生活中时常会听到有关秘方的传说。我们的祖先，就是凭借着秘方，将许许多多的智慧延续到了今天，这意味着，智慧因为秘方而有了不死的生命。再往大了来说，秘方与我们的传统联系紧密。我们悠久的传统到底是什么，虽然有着多少种解说，但似乎至今也没有一个最让人信服的、最全面的破解。也许传统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秘方，它不会轻易地向今天和未来公开。秘方是神秘的，秘方也是魔幻的。秘方首先是一种物质性的东西，它不过是多种材料的组合。我们身边的物质材料成千上万，而这些物质材料的组合方式更是它的数量的几何倍数，谁发现了其中组合的诀窍，谁就掌握了秘方。从这种发现、掌握和传承来看，秘方又具有鲜明的精神性。所以，破解秘方也就是在破解传统文化精神的密码。
只要想想秘方的神秘和魔幻，就会对这部以秘方命名的小说《秘方》（作者小牛，新世界出版社出版）感兴趣，事实上，这部小说也不会令人们失望。故事发生在湖南的某个山村，这自然是一个关于秘方的故事，这个秘方是制作粉线的秘方。粉线的原料是红薯，有的地方叫红苕。红薯是百姓的食物。我还依稀记得，小时候度过三年困难时期的艰难岁月，当时城市人口的粮食定量填不饱我们的肚子，好在红薯是最贱的食物，可以用一斤粮食的定量换十斤红薯，母亲经常换回红薯充饥。红薯吃多了，气鼓气胀，还把肠内的油水刮洗得干干净净。有了这一份关于红薯的记忆，我读这部小说时就多了一份亲近，也多了一份感动。我的感动在于，老百姓在贫穷的红薯上创造出惊人的智慧，他们将新鲜的红薯捣成粉浆，调成熟茨，再搀入碧绿清香的秘方水，然后就榨出通体白莹莹的粉线，成了人人都爱吃的美食。而耐人寻味的是，我们的祖先把老百姓的智慧聚集起来，浓缩在一个小小的秘方里，秘方把贫穷的红薯变成美食，秘方也检验着人们的良心。于是围绕着秘方，作者给我们展示了政治的、伦理道德的、人性的纠葛争斗。这些争斗串起了数十年来的中国历史进程，或者是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厮杀，或者是市场经济大潮下的尔虞我诈。但品格高尚的人在秘方的磨砺下会使自己的品格更高尚，而品格低下的人触及到秘方，得到的结果就会像尹和成偷窃秘方水的结果一样：只能打出颜色暗绿的臭粉线。所以这是一部净化心灵、净化社会环境的小说。
这部小说的故事性很强，充分体现出作者的写实功底，但我更想提醒读者，不要轻易放过了秘方的象征意义。秘方在这部小说中既是一种价值，也是一种悬念。依我看，这秘方其实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大概只有最聪明最无私最正直的人才能破解它，才能让它大放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