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博士后工作站“人去楼空”？

　　张乐

　　叫停企业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审批，不是否定这项制度，而是为了拒绝“花瓶”式工作站。

　　企业将来之不易的“工作站”束之高阁，背后的原因发人深思

　　工作站审批紧急叫停

　　没有惊动媒体，也没有对外发布消息，人事部不久前非常低调地暂停了一项它开展了9年的工作———企业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的审批，并在湖北、上海、四川、黑龙江等4个省市建立评估试点，酝酿引入博士后工作站的退出机制。

　　然而，此事却在各省的企业界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不仅意味着，至少今年，全国各企业希望被人事部批准、在其机构内部设立博士后工作站的希望化为了泡影；而且预示着，那些已经取得的工作站牌子，可能在一夜之间被摘除，拥有工作站的企业再不能像从前那样高枕无忧。

　　就在一年前，人事部负责人还这样说：为了适应新的形势，中国必须积极发展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努力扩大博士后招收规模。争取到2005年，使博士后科研工作站总数增加到1000个左右，在站博士后人数达到1.2万人至1.5万人。

　　从“积极发展”到“叫停”，促使人事部暂停审批的原因，是目前各企业博士后工作站普遍存在的空巢化现象。到今年止，中国已设立了1018个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然而，最近人事部门在对各工作站进行调查时却发现：这些工作站中大约有400多家只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空巢！浙江的67家企业博士后科研工作站中，也有约30家成了“花架子”。

　　中国的博士后制度是我国领导人根据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李政道先生的建议制定、并经国务院批准正式建立的。早期，博士后仅仅只是在高校和科研机构内开展科学研究。从1995年开始，我国尝试在一些大型企业内建立博士后工作站制度，希望通过博士后进站工作的方式，与企业共同攻克技术难关，提高产品和产业的国际竞争力。

　　不是否定，而是推动

　　对于人事部门的这个叫停，很多人也表示出不理解。在他们看来，企业博士后流动站带给企业的利益，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几天前，人事部副部长王晓初考察浙江的万向集团时，鲁冠球就说了这样一段话：“在我的企业里，上世纪70年代收入最高的是工人，每日加班加点，拿计件工资；80年代收入最高的是营销人员，天天跑市场、跑销售；90年代收入最高的是管理人员；现在收入最高的是博士、博士后，我们不仅重金引进，而且在他们出了成果之后还予重奖！”

　　万向集团是1999年建立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的。目前，这个与浙大博士后流动站联合建设的开放式研究机构，已有3名博士后完成课题出站。他们的轿车用ABS研发成果，已达到和接近国内先进水平。

　　另一家浙江企业———宁波波导集团也是博士后工作站的受益者。在以研究所所长、博士后林刚为首的科研团队的共同努力下，工作站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研发出了根据芯片设计的自主产权的手机，仅海外销售就达50万台。

　　“对企业博士后流动工作站审批的暂停，并不是对这项制度的否定。”采访中，人事部门的同志非常清晰地表达这个观点。“恰恰相反，现在是因为这项制度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与预期不符的情况，使相当多数量的工作站名不副实。”

　　事实上，企业并不是不需要博士后，也不是高级人才变得剩余了。耐人寻味的是，同样是在浙江，就在不少工作站出现“空巢”的时候，来自省人事厅2003年对浙江高层次人才紧缺情况的调查表明：这个省近两年急需紧缺的各类高层次人才达1万余名。

　　“人去楼空”自有隐因

　　从1985年至今，浙江共培养了800余名博士。但浙江高校的41个博士后流动站，加上企业的67个博士后工作站在内，总共才培养了60名博士后，而且大部分是院校的流动站培养的。

　　为何这种家家都想争取、户户都能受益的“工作站”一旦申请到手，却被许多企业“束之高阁”呢？一个最为简单的原因就是：许多企业只是将其看作一项荣誉或者待遇。有了博士后工作站的牌子，不仅申请项目课题和经费来得更加容易，而且在对外交往和形象展示上也受益颇多。

　　当然，不是所有的企业愿意如此。协和华东干细胞基因工程有限公司自去年被批准设立博士后工作站至今，一直还是个空站。

　　“按理说，干细胞基因研究和产业化是个前景广阔的新兴行业，但我们就是招不到人。”说到这里，公司人力资源部门的陈贞显得有些委屈。在浙江省几天前举办的一次全国博士后人才浙江洽谈会上，他们专门租了展位，打出了招收8位博士后进站工作的需求信息。可一个上午，来自全国各地的500多名博士后中，仅有2人详细了解情况并投了自己的资料，更多的则直接询问生活条件、工作经费和收入情况等。

　　“工作站招收博士后，不同于企业招聘博士或博士后到企业工作。博士后进入工作站开展研究，固然对企业发展十分有利，但同时，企业也必须为培养博士后人才的产业化能力和水平提供各种条件。”陈贞认为，博士后对自己进行应有的价值认定无可厚非，但那样的价值应该体现在受聘为企业员工之时，博士后不应该在进站工作时漫天要价。

　　而一些博士后却否认了这一说法。河北工业大学的一名博士后，原来在温州德力西博士后工作站工作。他感叹，企业为他提供的包括工作和生活环境在内的一切硬件条件都很好，可是最终促使他中途离开的因素，不是别的，仅仅是企业里缺乏能和他协调合作的人才。

　　浙江省博士后工作办公室副处长厉勇也认为，多数博士后更关注的，其实是企业能否提供良好的做事环境，自身专业和企业的需求是否吻合，以及团队合作能力、企业科研人员的主观能动能力、核心合作伙伴的能力等。“许多企业有个误解，以为有什么技术难题，只要请个博士后进站就万事大吉。其实，博士后在工作站的时间只有两年，仅靠博士后一个人工作，没有一个相应的科研团队，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厉勇说。

　　当然，导致企业博士后工作站空巢现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专业设置和博士后研究方向与企业需求脱节，供求双方的渠道不畅、信息不对接。清华大学博士后戴如春就抱怨说，根本不知道哪些企业需要他们来解决生产中的科研难题。而许多苦苦寻找解决产品难题攻关人才的企业也抱怨，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博士后们。

　　目前企业工作站要引进博士后人才，一般都采用双方直接接洽的形式，并没有专门的信息平台。“这种盲目的彼此寻找，不仅成本极高，而且成功率极低。”浙江省博士后联谊会副理事长许伟平说。中国科研成果的转化率仅为10％左右，国外大约为30％左右。其中，供与求擦肩而过的，又占多少？

　　浙江紧急架“桥”铺“路”

　　正是为了解决上述问题，不久前，浙江精心组织了一次全国博士后人才浙江企业对接洽谈会，试图找到新的渠道与平台。

　　来自全国各地64所高校、科研院所和浙江本省的博士后或博士共550名云集浙江，与当地的企业博士后科研工作站洽谈———这样的方式，在全国尚属首次。

　　成果相当令人满意。浙江企业此次一次性引进了博士后人才45位。加上20位已签署进站意向的博士后人才，洽谈会引进的博士后人才超过了过去6年浙江本省培养的总和。除此之外，各企业工作站还与博士达成进站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意向147项。

　　令人惊喜的还不止这些。除了拥有工作站的企业外，浙江众多企业表现出了对博士、博士后等高水平高素质人才的强烈渴求。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省人事厅为浙江企业开辟了人才招聘专区，结果44家企业报来的人数一汇总，总计需要招聘博士和博士后383人，大大超出了主办方的预料。

　　博士后也表达出了对在浙工作的空前兴趣。在会上，125位博士后明确表达了与37家浙江企业对接的意向。令浙江省人事厅厅长陈仲方仿佛看到了未来浙江企业的高歌猛进。

　　以会为媒，一种人才对接、产学研结合及科技成果转化等长效合作机制的雏形，渐已凸现。浙江39家企业的工作站与各高校签署了博士后人才合作机制，21个地市县与院校签署了合作协议。作为省一级的专业主管部门———浙江省人事厅博士后人才管理办公室，也与25家院校签署了书面的合作协议。

　　“如果说这次洽谈会是一次供求双方沟通的‘桥’，那么我们洽谈会后签订的多个合作协议就应该是‘路’。过去我们总是盲目地寻找，彼此找不到对方。而‘桥’到‘路’的转变，也就是一次会议到一个长效机制建立的关键性转变。”浙江省人事厅副厅长李为说。

　　据记者了解，浙江的这次成功尝试，已在其他省市引起羡慕。或许，随着越来越多的架“桥”铺“路”，“人去楼空”的企业博士后工作站，将会重新集聚人气，两年的工作站时间，也将随着各自的互相需求，成为彼此的黄金时段……

　　《华东新闻》 (2004年10月20日 第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