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短暂的报人生涯

　　孟东

　　抗日战争胜利后，东北成为国共两党争夺的重点，与林彪所率部队一起奔赴东北的，还有一批文艺界人士，其中包括在延安受王实味事件牵连遭批判的萧军。他是不久前刚从农村回到“鲁艺”的，这次远赴东北家乡，他是有很大的期待的。1945年11月中旬，萧军一家被编入“鲁艺”骡轿队跟随延安大学大队离开延安向东北解放区挺进。

　　1946年9月12日，萧军一家到达当时的嫩江省省会齐齐哈尔。9月20日，一家人乘火车从齐齐哈尔去哈尔滨。安顿下来，萧军即开始在哈尔滨及其周围地区演讲，宣传党的政策。11月上旬，萧军才离开哈尔滨到佳木斯东北大学就任“鲁迅艺术文学院”院长之职。在“鲁艺”忙了一阵子之后。他给在哈尔滨的东北局副书记彭真写了一封信，请求辞去“鲁艺”的院长职务，拟回哈尔滨筹备“鲁迅学会”和“鲁迅文化出版社”。彭真同意后，他把家人留在佳木斯，只身回到哈尔滨。

　　1947年3月下旬，在东北局的资助下，萧军成立了“鲁迅文化出版社”并任社长兼东北“文协”研究部部长。由此开始，萧军即筹备《文化报》的创刊。

　　当时，哈尔滨只有两家大报：一份是中共中央东北局和东北行政委员会的机关报《东北日报》；一份是伪满时期遗留下来，由东北行政委员会接管后仍继续出版的民办报纸《哈尔滨公报》。考虑到这两份报纸都以政治内容为主，萧军决定办一份文艺方面的报纸。于是，经过东北局宣传部批准，《文化报》周刊在1947年5月4日正式创刊。起初，它只是八开的小报，每期也只印一千多份，刊载些短文、小诗、书评、文化知识、文艺消息、戏剧报道等等轻松的内容。那个时候，纸张紧缺，别说没有钱，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白报纸。印刷《文化报》的用纸，只是粗糙的复生纸。这种纸一面光，另一面不仅有清晰的草屑疙瘩，还有透光的小窟窿。印刷用的铅字也是七拼八凑来的，字模残缺不全。可以想见这样的纸张，这样的铅字模印出的报纸会是什么质量。就是这样粗糙模糊的报纸，由于满足了人们渴求文化的愿望，影响越来越大。由此，有关报纸的闲话也出现了：只登自己喜欢的东西，不问政治方向。当时，萧军还没有入党，也有人对他的办报资格提出疑问：萧军这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很少听从党的招呼。萧军在创办《文化报》之初，曾向原东北局宣传部副部长凯丰要求派一个党员同志来报社领导，凯丰说：“哈尔滨刚刚解放，党内干部很缺乏，哪有人可派，你一直搞文化工作，也清楚党的政策，就自己掌握嘛，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凯丰对萧军不仅在政治上很信任，而且还批了部分启动资金，联系纸张。

　　闲话出现之后，爱护萧军的凯丰就委派萧军到黑龙江省富拉尔基县去参加“土改”。时间大约在1947年6月，《文化报》刚出刊一个多月。萧军对此事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萧军很痛惜《文化报》可能就此夭折，希望能有人接办，可遍寻无着，只好暂停了。凯丰安慰说：“没关系，刚办了一个来月嘛，回来还可以接着办。”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让他去搞“土改”。

　　1948年元旦，从富拉尔基回来的萧军将《文化报》复刊了。复刊后的《文化报》由八开改为四开，由周刊改为五日刊，满周年的1948年5月4日又出了“半月增刊”。

　　萧军在1948年7月25日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8月初，经中共中央和毛主席同意，萧军被接受为中共党员，中共东北局正式通知了他，可以参加小组生活了。

　　正是在萧军政治生活的重要关口，发生了《文化报》和《生活报》的“两报论争”事件。

　　《生活报》是在1948年5月初，由接替上调中央的凯丰担任东北局宣传部副部长的刘芝明领导，上海孤岛时期的“国防文学”戏剧家宋之的主编，开版与《文化报》一模一样。该报纸张平整洁白，字体清晰娟秀，和萧军主编的《文化报》相比，各方面都胜一筹，就像现在的彩印报纸与黑白报纸的对比一样。

　　《生活报》一出版，就有朋友警告萧军：“这份《生活报》是针对《文化报》和你办的。”萧军不以为然：“没有什么不好，那就竞争嘛！”实际上，朋友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生活报》在创刊之前，曾经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招待文化界人士，惟独没有给萧军发请柬，都是宣传部领导下的报纸，这种做法显然不是工作上的疏忽。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萧军写了“入党申请书”，决心放弃个人的小我，服从党的纪律，为党的事业做点贡献。他在“申请书”中说：“多少年来，我留在党外，这决非从任何个人动机出发，而是从革命客观需要出发——这是我个人的认识——几次和彭真、毛泽东以及其他同志谈到入党问题，我是坚持这看法，同时觉得自己思想、感情还未成熟，因此拖到如今……”正如萧军所说，早在1940年的延安，毛泽东就和萧军谈过他的入党问题，萧军回答说：“斯大林说过，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入党，我不是那材料，当官，我不是那坯子！我还是在党外跑跑吧！”萧军去东北前，在延安向毛泽东辞行时，毛泽东旧事重提：“听彭真同志说你有过入党的要求，我们欢迎你，到了东北可以向东北局提出来解决。”

　　也就是萧军被批准入党的8月份，《生活报》针对《文化报》上萧军发表的几篇文章，开始猛烈批判。让萧军想不通的是，自己的一些老朋友也在《生活报》上写文章对他进行无情批判。他踌躇了，从此没有参加党小组的活动，入党一事就这样搁浅了。

　　萧军不能忍受《生活报》连篇累牍的批判，从9月1日起，连续发表了《古潭里的声音——驳生活报的胡说》四篇文章。从此，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两报的论战一直持续到11月份，轰动了整个东北解放区，读者乐得能读到这火星四溅的笔仗。渐渐地萧军越来越形单影只了，给《文化报》投稿的作者受到了警告。最后，某些人利用行政手段对《文化报》施加了强大的压力。事到如此，倔强的萧军也不得不决定《文化报》停刊了事。

　　来源：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