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竹箫（路边拾翠）

　　王思特

　　“为什么你不把竹箫吹响？为什么此时你感到忧伤？大楼竣工你收好了行装，夜色下，露水湿衣，竹箫映月光……”这是民工小李在工地最后一期墙报上的“作品”。这段文字是他内心的真切写照。

　　小李写快板和报道，文字历来热烈明快。可打从大楼竣工后，五百多民工弟兄有的奔赴新工地，有的回家，只剩下十几人留守。面对完工的大楼，小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头一回写出这样的诗。

　　小李留恋昔日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工期最叫劲儿时，土建、水电气热各专业联合作战，现场民工一千多。那时，干起活来你追我赶，一片沸腾。工地上，彩旗飘扬，四座塔吊同时转动。岗位竞赛，技术练兵，光墙报就有六七块。开饭时，上百民工顶着安全帽端着饭盆，就蹲在空地上吃。饭吃得香，话说得逗。对小李来说，那会儿的工地就像个红红火火的大家庭。

　　天黑了，灯光通明的四栋高层楼像四个安静的巨人。小李手拿竹箫，深情地朝工地望着。他想吹首曲子，抒发一下此时的心境。大楼交甲方后，楼门前有了保安，对讲门锁也启用了。曾在这里奋战两年的小李，此时竟不能再出入这几栋大楼了。

　　楼内每个角落都留下他的足迹和汗水。从楼顶的电梯机房到通风口，从地下车库到消防控制室，多么熟悉呀！

　　离开工地，像离开了自己的恋人。大楼是民工一点点打造起来的。竣工典礼前半个月，由于内墙平整度没达标，工长组织了一个八十人的突击队。从二十二层逐层往下干，整层楼内响起砂纸打磨墙壁的声响，刷刷刷，沙沙沙。每个民工的脸上、眉毛、睫毛、鼻孔全是白墙粉，像雪人。一周时间，小李手上的老茧又厚了不少。

　　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楼，摸了摸兜里那张明天回乡的火车票，心想，挺怪，平时盼着回家，可真要离开奋战两年的工地，心中又生出那么多的眷恋。毕竟，他把两年的青春给了这里。他看到，工程指挥部和民工的临设房被一间间拆掉了，腾出的空地开始了绿化。他做过无数次梦的宿舍已种上了一排大树。民工的厕所和淋浴房也不见了。他想起工长对他的安慰：“姑娘大了，要嫁人家。工程完了，总要交甲方啊。”

　　竣工典礼的晚上，民工开了联欢会。大家欢歌笑语。小李还演奏了竹箫曲《秋夜》。可现在，现场空空荡荡的，热闹的景象成为了记忆。明天要上火车了。明年还能来北京干活吗？

　　大楼的灯一栋栋地熄灭了，月亮显得很亮。风吹过时，小李打了个寒战。这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夜。此时，工地一片寂静，深秋的凉意，使蟋蟀的叫声显得微弱、遥远。月下，他慢慢地拿起竹箫，轻声吹起来。他的双眼有些模糊……

　　《人民日报》 (2004年10月26日 第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