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带病官员”不能只靠偶然因素

　　如果不是“私生子”事件曝光，当县长贪、当书记贪、当副州长更贪的彭善文还不知要贪到何时

　　10月18日，湖南的又一大贪官——湘西自治州原副州长彭善文被押上审判庭。在长沙市中级法院刑事审判庭内，记者见到了彭善文：年已50的他，个子不高，但很有派头。

　　根据公诉书指控，彭善文在担任湖南省保靖县县长期间便开始利用职权收受贿赂，担任保靖县县委书记后又接着受贿，提拔担任湘西自治州副州长后则变得更加贪婪，受贿数额更加惊人。记者了解到关于彭善文的这样一组数字，担任县长时先后6次共受贿4.3万元；担任县委书记时先后12次共受贿26.46万元；担任副州长后先后18次共受贿90.4万元，总计受贿36次计121.16万元。

　　当县长贪得霸道

　　一个电话否决了水电局的组织决定

　　从1994年担任保靖县县长起，彭善文便一直将县狮子桥电站作为联系点。其间，彭与该电站站长毛友国(已判刑)建立了“兄弟”般的友谊：毛隔三差五地给“彭县长”送去好烟好酒和小量的红包礼金，彭也从各方面“回报”给毛以支持。1995年，狮子桥电站开办铁合金厂，彭善文给电站主管部门保靖县水电局领导打招呼，毛如愿以偿兼任了该厂厂长。

　　毛友国在工作中独断专行，致使电站和铁合金厂的管理十分混乱，生产经营日渐惨淡。1996年5月，县水电局局党总支研究决定，将电站和铁合金厂分立为两个独立的法人单位，以一人不能同时兼任两个法人单位代表的理由决定免去毛友国铁合金厂厂长职务。组织谈话后，毛友国表示拒绝接受局里决定。彭善文得知情况后，当即打电话给县水电局，要否定这个决定，并明确告诉水电局局长：“毛友国的职位不能动！”局长哪能“强”得过县长，更何况对“彭县长”的霸道作风早有领教，最后是组织决定没能胜过彭善文的一个电话，毛有国继续兼任铁合金厂厂长。

　　为感谢彭善文，仅在1995年，毛友国就先后6次送给彭善文人民币4.3万元。此后，毛、彭二人的“感情”日渐深厚。在彭善文担任县委书记、副州长期间，毛友国又数次送给彭现金19万元。此是后话。

　　当县委书记贪得“艺术”

　　不是直接招商引资人员，也能获得巨额奖励

　　金辉原在山东铝厂工作，1993年3月自动离职随妻子来到保靖县。为解决工作问题，金辉的岳父先后多次找彭善文帮忙。1996年，已是保靖县委书记的彭善文批准同意县人事局将金辉作为人才引进，上报湘西自治州人事局，并按统分大学毕业生对待，定为国家工作人员，其编制安排在毛沟镇政府。为表感谢，金辉从1997年到1999年分3次共给彭送去2万元。

　　1999年，金辉担任毛沟有色金属冶炼厂厂长后，决定将工厂由集体所有制企业改制为民营企业，为此多次请求彭善文帮忙。2000年3月10日，时任保靖县委书记的彭善文参加县长办公会议专题听取了金辉的改制方案，同意该厂改制，并同意县财政局对该厂的178.4万元债权采取挂账停息处理。为此，金辉先后8次送给彭善文人民币14.7万元。

　　彭种棠原系保靖县蛋品肉类加工总厂厂长。1998年3月，保靖县决定以蛋品肉类加工总厂为母体，兼并县内4家国有企业筹建湖南喜阳食品工业集团公司。此项工作由彭善文具体负责。1998年8月27日，湖南喜阳食品工业股份集团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为解决企业级别进而解决彭种棠自己的干部级别，彭积极向县委、县政府推荐将喜阳集团申报为中二型企业(按规定，中二型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可享受副处级待遇——编者注)，彭对此给予了大力支持。1999年6月，经自治州政府批准，喜阳集团被确认为中二型企业。8月10日，彭善文主持县委常委会，决定拟任彭种棠为喜阳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党委书记并报州委组织部。之后，彭种棠先后3次送给彭善文4000美元、人民币2万元、索尼数码摄像机一台(共计折合人民币6.9万元)。

　　1999年3月，保靖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万某和县招商局局长向某根据县政府的工作安排与他人谈定了县体育广场兴建商贸中心项目。2000年2月，作为保靖县委书记的彭善文，在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研究招商引资奖励问题时，明知万某、向某不是直接招商引资人员，不属奖励范围，仍拍板决定对两人给予8万元奖励，并决定该项目二期工程完工后继续给予奖励。2001年4月，县委常委会沿用2000年的决定又给予了两人12万元奖励。万、向两人领取奖金后送给彭善文人民币2万元。

　　当副州长贪得“不露痕迹”

　　“白送”10万元资金，换回4万元“回扣”

　　彭南林是彭善文的高中同学。2002年3月，彭南林准备开发葛花解酒茶项目，但缺乏前期开发资金。同年6月，彭南林偶然碰到了已是湘西州副州长的彭善文，于是提出资金问题，彭善文透露自己手中有一笔工业发展基金，是无偿给企业作前期开发的，并将申请程序告诉了彭南林。同年10月18日，彭南林以“永顺茶油有限公司黄葛开发公司”的名义打了一份《关于请求拨款解决黄葛开发项目资金缺口的申请报告》，申请20万元工业发展资金。10月19日，彭南林到州政府找彭善文签字，彭善文在申请报告上批注了“请财政局企业科从工发基金中安排：壹拾万元”。2002年12月25日，彭南林收到了这笔10万元的工业发展资金。一纸报告轻易地就弄到了10万元，彭南林心里好高兴，之后分两次送给彭善文4万元。

　　十多年前，彭善文在北京读书时与刘某相识，因同是永顺老乡，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2002年3月至2003年5月，刘某作为湖南省成功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成功集团)董事长准备收购湘西某大企业中的国有股份，时任湘西自治州副州长兼该企业董事长的彭善文，在负责、参与该企业国有股份减持、转让工作过程中，将湘西自治州政府与其他公司的谈判内幕告诉刘，并向其透露谈判底线，使成功集团成功地收购了该企业的国有股份。为表感谢，刘以资助彭的女儿去英国留学为名，先后4次送给彭3.94万英镑(折合人民币51.37万元)。

　　2001年1月至8月，时任湘西自治州副州长的彭善文，接受海南港澳国际贸易发展有限公司及保靖县宏业铁合金厂负责人林某的请托，在州政府常务会议上同意将宏业铁合金厂列入高能耗用电企业及库区移民企业名单，上报省有关部门并得到批准，该厂因此享受到超基数用电优惠企业和移民企业优惠电价政策。为感谢帮助，林某先后送给彭善文人民币4万元。

　　东窗事发再贪无机会

　　“非婚生子”让贪官原形毕露

　　贪官大多都有情妇。彭善文也不例外。他早在保靖县当县长的时候就养了个情人，并生有一个小孩。此事曾在家庭引起了一场风波，后彭善文与妻子达成协议：彭善文负责供养小孩，并给情人一定的生活费，但再不同其来往，从此将所有业余时间都用在家里；彭妻则负责帮彭保守机密。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去年4月，彭善文非婚生养的孩子生了场大病，在住院治疗期间终于暴露了这事。于是，有人一纸文书向湖南省纪委进行了举报。

　　2003年5月14日，彭善文因非婚生子问题被“请”到省纪委进行核查。能养得起情妇和非婚生小孩，在经济上难道会没问题？省纪委在调查“非婚生子”问题期间，顺便询问了彭是否还有经济问题。彭善文不知道省纪委到底掌握了自己多少底细，经办案同志一问，便主动交代了自己在担任保靖县县长、县委书记、自治州副州长期间，为他人谋利并收受贿赂数十万元的事实。

　　于是，案件迅速升格，由湖南省纪委移送到了湖南省检察院。经湖南省检察院立案侦查，彭善文的犯罪事实很快水落石出。

　　反腐专家点评：

　　体制内发现腐败的能力亟待加强

　　彭善文由县长到副州长的升官史，也就是他的以权谋私史。从1995年开始，他的职务在升高，权力在加大，同时他受贿的次数和数额也在增多。在这里，我们不禁要问：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机会？是谁让他有了不受监督与制约的权力？又是谁让这种不受制约的权力产生巨大的作用力？

　　早在彭善文担任保靖县县长期间，他就有了“非婚生子”问题，群众一直有传言，而组织竟没有处理，直到小孩子生病住院才“东窗事发”；保靖县水电局作出的人事任免组织决定，其威力竟抵不过“彭县长”的一个电话？明明不是直接招商引资人员，经过“彭书记”拍板就能得到巨额奖励……发生在彭善文身上一个个不正常的事情，并没有阻止“彭县长”、“彭书记”最后升为“彭副州长”，该案在令人惊诧的同时，也让我们反思。为此，我们专门走访了清华大学廉政研究室负责人任建明副教授。

　　任教授认为，彭善文腐败案的典型意义，主要在于如何强化从体制内发现腐败的能力。

　　十六届四中全会的主题是党的执政能力建设，随后召开的中央纪委四次全会，更具体地强调了反腐败能力建设的重要性。吴官正书记在全会报告中明确提出了要加强“党的纪律检查工作能力”建设，并且认为“提高党的纪律检查工作能力是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必然要求和重要保证”。全会还具体提出了需要建设和提高的五种纪检工作能力。彭善文“一路升官一路贪”的腐败经历则充分说明了加强这五种能力，尤其是“对党员领导干部特别是主要领导干部有效监督的能力”和“协助党委加强党风建设和组织协调反腐败工作的能力”建设的极端重要性和紧迫性。

　　胡锦涛总书记在中央纪委三次全会上关于“求真务实”精神的重要讲话提到，“有些人早就有不廉洁行为了，但我们在考察干部时却未能发现，结果导致其中一些人仍继续得到提拔和重用。社会上有人把这种现象说成是‘带病上岗’和‘带病提职’。干部群众对此反映强烈”。该案中，彭善文便被“带病提拔”了近10年而未被发现，最终也只是因为偶然的、非体制内的因素，即非婚生子的老问题被人发现举报而暴露。任教授表示：“我们有理由相信，未被发现的那些正在党政要职上滥用权力，或还正在被提拔到更重要领导岗位上的‘彭善文’们还有不少。在未来的多长时间内，在多大的可能性上，他们能够被发现呢？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啊！”

　　胡锦涛总书记提到的是组织系统在干部选拔任用方面的发现能力不足。此外，纪检监察系统在监督方面也存在着能力不足的问题，而监督能力则直接决定了其发现问题的能力。另外，检察系统的职务犯罪侦查能力、审计系统的财务问责能力也都各自决定了他们发现问题的能力。由于发现是预防和惩治腐败整体工作中基础性的、首要的一个环节，因此就直接影响了反腐败的整体能力。另外，发现能力不足，客观上也直接助长了腐败分子的嚣张气焰！这也正是为什么彭善文在近10年里大搞腐败并变本加厉的主要原因。

　　如何提高发现能力？任教授认为，最起作用的莫过于未能发现问题的责任追究。而为了落实各系统的责任追究，就必须建立严密的工作程序、档案记录与信息公开制度。具体来说，纪检系统在监督方面要有严格的记录；组织系统在干部推荐、提名、考察、酝酿与决定、监督等各个环节都要程序严密、记录完整；审计系统的财务审计报告、干部离任审计报告要能够全面地公开，等等。

　　“一路当官一路贪”的彭善文已经受到法律应有的惩处，但是该案留给我们值得反思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作者:黄建良 来源:检察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