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那些另类美人

　　王旭烽

　　柴草是我大学的小师弟，我毕业后他才入学，所以以往我们未曾谋面过。他请我为他的这部书写序，有个简单的推理，以为我是女的，陆小曼也是女的；我在江南生活，陆小曼基本也在江南生活；我写作，陆小曼嫁给写作的人，且自己多少有点艺。总之，我应该了解或者理解陆小曼这样的人。

　　其实我以往对陆小曼是很不了解的，且因为徐志摩的死和陆小曼多少有关，所以对陆小曼有些偏见；这偏见并不重，若有若无，就是觉得陆小曼没什么可说。在我的人生阅历中，陆小曼是前尘旧影中他人的相册，她的生活是我们不曾经历过的，也是我并不认可的———比如吸鸦片，一度颓唐绝望的生活。

　　柴草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对一个基本封存的人、被人约定俗成盖棺论定的女人的一生，尽可能地进行了一番梳理，并通过图片和文字展示了出来。

　　美人有时很吃亏，因为一理成为美人，前面基本上就得跟上一个定语———“蠢”；但如果美人聪明了呢，那么去了“蠢”又得加上“作”；也有美人有大聪明的，那就是“智慧”女人了。

　　和徐志摩有关系的女性，没有一个蠢的，其中我以为张幼仪和林徽因是有智慧的，而陆小曼聪明，算得上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作女了。

　　柴草关于陆小曼的这些文字，给世人最大的启示，就是他告诉了人们“作女”之所以“作”的全部理由。当你读完了这部作品，你发现了另一个真实的陆小曼。她们其实是每个时代都会有的普通女性，向往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幸福。经历的也许就是普通女性的不幸。没有自由的包办婚姻，天外惊鸿一般的浪漫爱情，“第三者”的尴尬困苦，公婆媳妇之间的不和，经济的压迫，小夫妻之间的口角，女人的忌妒和男人的无奈。尽管在这上面是天花乱坠的万象世界，掀开一角，以窥深入，那些痛苦，多少家庭在经历，多少女人在承受。

　　因此你就脱开了美人的光环，去看那个大时代下红男绿女的悲剧命运，你会多出许多的同情和感慨，对陆小曼其人，便有了应该有的公正。

　　柴草廓清的另一件事情，就是美人的才情。因为有林徽因这样的旷世才女摆着，陆小曼的才情就不再被人提及了；即便有胡适、郁达夫等人的夸奖，也受到了新月派诗人的赞扬。说实话，我以往从来没有相信过陆小曼真正会画画，读了柴草的这部书稿，方知道这不公正。陆小曼诗文书画都是很不错的，有家学渊源，也有她以后的游治，总之，就艺术而言，陆小曼是一个有品位的、见多识广的、有好作品问世的书画家。

　　柴草的笔怜香惜玉，但字里行间并非没有一点批评。陆小曼是一个自身弱点很鲜明的女人，特别是在中国这样的以儒家文化为正统的东方国家，陆小曼这样的另类美人，真是哪边都讨不到好。

　　虽然如此，小曼的一生，扎扎实实地爱过了，过把瘾了；虽然没有跟着徐志摩一块儿去死，艰艰难难地又图存了数十年，回过头想一想，还是值。

　　柴草写陆小曼，文字很好，一点也不做作，不矫情，更不夸张，资料也很扎实，虽是人物传记，但有很好的学术品格在其中。所以读这部书很轻松，因为它脉络清楚，交待准确。虽然有些地方还有疏漏，有些地方因为对传主的感情，下笔轻重尚待商榷，但总的来说，这是一本好读的、有价值的书。

　　是为序。

　　（作者系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0月29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