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传统战争：一个需要重视的安全课题

　　郑艳平

　　进入新世纪，经济全球化的迅猛发展和冷战结束后国际格局的剧变，对于冲突与战争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不仅原有的传统类型的战争没有销声匿迹，一些具有新的型态的非传统战争也在悄然兴起。

　　有别以往的战争诱因

　　所谓非传统战争，是指由非传统安全威胁所引发的战争，目前主要是非领土、主权安全领域引发的冲突与战争。随着非传统安全威胁的多样化，非传统战争将来还可能表现出更强的多样性。

　　非传统战争是冷战后国际战略格局转换大背景下的产物。冷战结束后，世界各国所面对的安全威胁趋于多元化，各种新的安全威胁不断出现。任何一个对国家的繁荣昌盛、社会稳定所构成的挑战，都可能被视作对国家安全的重大威胁，因此而成为导致战争的潜在因素。如经济全球化的迅猛发展，一方面造成了各国经济互相依赖和互相影响，另一方面又加剧了富国之间、富国与穷国之间和穷国内部的贫富悬殊，引起了巨大的不满。加上现有国际体系中不公正、不合理因素的存在，弱势群体具有无助、绝望甚至叛逆的情绪，这就成为各种极端主义、恐怖主义的重要温床。全球化也使得恐怖组织、海盗组织和贩毒集团更容易获得武器包括核生化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更容易建立国际犯罪网络。同时，随着经济全球化步伐的加快，对资源与市场的争夺日趋白热化，经济、社会安全面临的风险增大；两极格局状态下受到压抑的民族、宗教等矛盾重新泛起……总之，世界格局的转换、国际竞争重心和各国战略目标的转移，促使那些以往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因素开始更直接并在更大程度上影响到各国持续发展和综合国力竞争，成为各国不可忽视的安全挑战和战争诱因。这使得那些在更大程度上为了维护国家的发展利益等非传统目的而引发的战争，如“9·11”事件引发的反恐战，以及能源战、水资源战、基因战等各种非传统战争开始闯入人们的视野。这些在以往属于非主流的或不动用军队进行的冲突与战争，正逐步取代传统的由领土、主权争端而引发的国家之间的战争，成为当今世界不少国家所面临的重要威胁。

　　相对于传统的直接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传统战争而言，非传统战争对当今世界各国国家安全的影响已变得更加直接、更加现实，因而也更值得人们关注。

　　非传统战争的主要类型

　　相对于传统战争而言，非传统战争尚处于萌芽阶段，对它的分类也很难找到一个确定的框架。从战争动因看，目前出现的非传统战争主要有以下几种：

　　反恐战争。即针对恐怖主义和恐怖活动而发动的战争。恐怖主义问题由来已久，特别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以后，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全球性的难题。20世纪90年代以来，恐怖主义虽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其极端暴力的本质没有改变。虽然恐怖分子从暗杀、爆炸、劫持、绑架，到追求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制造血腥暴力事件，但它与传统安全中的国家间、地区间冲突仍不相同。因此，恐怖主义仍是威胁越来越大的众多非传统安全威胁因素的一个组成部分。恐怖主义与反恐怖活动自古有之，但反恐战争这一新的战争类型和概念的出现也还只是最近的事情。1998年8月15日，美国驻东非的两个大使馆遭到恐怖袭击后，德国《世界报》载文认为，反对西方的“非国家进行的战争”已经开始。“9·11”事件后，美国总统布什宣布恐怖袭击是“赤裸裸的战争行为”，并不惜一切代价“应战”。由此，恐怖活动不仅成为导致战争的直接动因，恐怖组织这种非传统意义上的战争对象，也成为国家军队的作战对手，反恐军事行动演化为反恐战争。对于这种新的战争类型，各国的军事家们曾从不同的角度给它取了形形色色的名称：美国称之为“灰色战争”、“非常规战争”，日本和法国称之为2l世纪的“非对称性战争”，英国则称其为“第四代战争”。无论名称如何界定，阿富汗战争的爆发标志着反恐战争作为一种新的战争类型正式登上了人类战争的历史舞台。

　　能源战争。即因能源安全问题而引发的战争。能源是现代国民经济的基本支撑，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之一。特别是自人类进入工业化社会以来，能源更成为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物质原动力。能源供应不足或供应来源受到威胁，将直接影响国民经济的发展和国家安全，因此能源安全问题成为关系国民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全的重大战略问题。作为能源主体的一次性能源的非再生性质，使人类一直忧虑这些资源的消耗和可能枯竭问题，始终在评估和研究能源资源的可供性问题。尤其是工业和经济发达的国家，面临着日益严重的对外部能源供应的依赖性。这些关键性能源在有些情况下会因为供应中断，而导致国防体系和经济体系变得脆弱。世界上没有一个现代化国家能够做到在所有能源资源和原材料供应上都能自给自足。能源严重依赖外国既成为经济问题，又会成为国家安全问题。正因为能源安全的重要意义，一些国家不惜动用武力来保卫至关重要的能源供给。1990年8月2日凌晨，伊拉克以10万大军入侵和占领了科威特，海湾危机爆发。伊拉克的行径直接威胁到美国及其西方盟国的石油安全，卡住了美国和西方经济的脖子，切断了它们的“血管”。当时的美国国务卿贝克指出：“工业化世界的经济命脉是从海湾延伸出来的，我们不能允许萨达姆这样的独裁者控制这条经济命脉。”美国前总统布什则明确指出，“如果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储备的控制权落入萨达姆手中，那么我们的就业机会、生活方式、我们的自由和世界各友好国家的自由都将蒙受灾难。”他进一步声言：“现在可能面对我国经济独立的重大威胁，必须出兵海湾，制止伊拉克的挑战行为。”美国由此发动了为期42天的海湾战争。进入21世纪以来，阿富汗战争与伊拉克战争虽都打着“反恐”或“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的旗号，但这两场战争背后也隐藏着深刻的石油地缘政治背景。

　　水资源战争。即因水资源安全问题而引发的战争。水资源是人类生产、生活和生存不可或缺的自然资源与环境资源。随着地球人口的不断增长，工农业的快速发展，城市的急剧膨胀，地球上的水资源日显短缺，生态环境不断恶化，水资源安全问题从20世纪50－60年代逐渐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1972年联合国第一届环境与发展大会断言：“石油危机之后，下一个危机将是水危机。”特别是对于水资源匮乏的国家而言，水直接影响到国家的生存与发展，因此将不惜诉诸武力来捍卫水资源主权与安全。美国国防部的一份机密报告就称，水资源附近将成为未来的主要战场。在中东地区，水曾是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的重要诱因。以色列前总理拉宾曾说：“如果我们在中东解决了所有其他问题，但唯独没有满意地解决好水的问题，我们这一地区就会爆炸。”约旦国王阿卜杜拉在2000年也警告说：“我们这一地区的潜在冲突导火索不是土地，而是水。”在非洲，埃及、苏丹、埃塞俄比亚、肯尼亚、乌干达等8个国家因尼罗河水问题，也潜伏着爆发冲突的危险；可以预见，随着水资源的短缺，围绕水资源争端而展开的冲突将不会停息。

　　对非传统战争的几点思考

　　非传统战争的出现，不仅对人类社会构成了新的威胁，而且对传统战争观带来了严重的冲击与挑战。只有正视战争的多元化趋势，积极探讨非传统战争的性质和特点，才能对未来的战争做出正确的战略指导。

　　非传统战争与传统战争既有区别，又有密不可分的联系。非传统战争作为传统战争发展过程中的产物，与传统战争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首先，非传统战争是相对于传统战争而言的，“非传统战争”概念本身就是从“传统战争”内涵与外延的拓展演变而来的。事实上，一些由非传统安全威胁引发的非传统战争还主要使用传统战争手段来进行。从严格意义上讲，像反恐战争、能源战争、水资源战争等非传统战争并不是“新”出现的，只是现在日益突出而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并要求使用非传统手段予以解决。其次，非传统战争与传统战争的关系是互动的，并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一些问题如果用传统战争无法解决，就会寻求使用非传统战争方式，从而转化为非传统战争。而非传统战争如果失控并被激化，就有可能导致采用传统战争的方式来解决，从而演变成传统战争。如资源战、反恐战，如果被不适当地扩大或升级，就会引发局部或全面性的传统战争。第三，从全球安全环境和多数国家面临的战争威胁来看，尽管各国国情和社会发展与安全需求不同，但传统战争和非传统战争威胁大都同时并存、彼此关联和相互影响着。

　　非传统战争对传统军事理念构成严重的冲击与挑战。战争的多元化主要源于新的时代背景下世界各国国家利益和安全威胁的多元化。非传统战争的出现，既是各国对追逐非传统利益和应对非传统威胁的产物，同时也对传统战争观和军事理念带来了新的冲击与挑战。特别是非传统战争应当如何定性、如何应对等问题值得关注。如在对战争的认识上，战争的起因主要由传统的政治经济因素向文化、宗教、生态等非传统因素拓展，战争的对象由国家向非政府组织甚至某些团体等多元化对象拓展；在威胁的判断上，由明确的威胁向多元化和不确定的威胁转变；在战略指导思想上，由强调实战向威慑、预防和实战并举转变；在战争准备上，由立足于打传统战争为主、同时为对付难以预测的非传统战争作准备转变等。

　　非传统战争既是战争新的发展，同时也将使战争出现新的悖论。非传统战争的出现，既为战争主体谋取利益提供了新的途径和手段，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矛盾。一方面，各种非传统战争手段的出现，使得解决一些传统争端变得相对容易和高效，导致战争成为更可行甚至更随意的选择。如使用非致命性武器进行战争，可以避免传统战争的大规模杀伤与破坏，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理想境界。但是，以非致命性武器为代表的各种非传统手段，除了带来人道主义灾难外，还带来了风险和道德上的困惑等。正如核武器一样，非传统战争既开辟了战争的新天地，也带来了战争的新悖论。来源：《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