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获卫生部特批为亡夫生子

　　她，首获卫生部特批为亡夫生子

　　申诉三个月终有回音，　全国首例单身女子人工授精下月进行

　　专家称此为特例而非法律突破

　　本报讯在广东居住的30岁重庆女子王霞(化名)终于可以利用与亡夫结合的胚胎，通过实施人类辅助生育技术的方式来怀孕。据悉，王霞将于11月份再次接受试管婴儿手术。

　　今年7月1日、2日，本报分别以《寡妻欲用冷冻胚胎产子遭拒》和《丈夫猝死试管婴儿能否做》为题连续报道了一对久婚不育的夫妻在医院培育出16个胚胎，还没等到胚胎全部植入子宫，丈夫就不幸去世了。妻子王霞希望医生能再次把胚胎植入子宫里让她生一个孩子，但却被拒绝了。根据卫生部规定：“禁止给不符合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规定的夫妇和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育技术”，同时手术还需要夫妻双方签字，而这一切对已失去丈夫的王霞来说无论如何也达不到。

　　从此，王霞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申诉历程，今年10月13日卫生部正式发文答复广东省卫生厅，王霞可以继续接受生殖辅助治疗。王霞成为全国首例在丈夫死后利用其夫妇俩冷冻的胚胎进行人工辅助生殖技术治疗的单身女子。

　　10月的一个星期六，王霞为她丈夫交通意外的官司又一次跑到法院，法院说她的诉状要改一下。5月中旬以来，王霞并不单为生孩子的事奔波。丈夫因交通意外去世以后，肇事司机拒绝赔偿，王霞于是坚决要给丈夫讨回一个公道。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两边跑。

　　手机响了，是广东省妇幼保健院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打来的电话。“王霞，你的要求卫生部已经批准了！”两个多月来，王霞等的就是这个电话。

　　她觉得轻松了一点——毕竟烦心事少了一件。王霞告诉记者：“我觉得卫生部一定会批准的，这是我应有的权利。”

　　想生孩子历经磨难

　　第一次人工生子失败，丈夫突然去世都没有动摇王霞的决心

　　王霞和丈夫已经结婚五年，但一直都未能怀孕。后到广东省妇幼保健院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检查，王霞才知道自己的输卵管不通，不能自然怀孕，必须通过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才能生育。夫妻两人于是到医院咨询了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情况。实施此项技术需要上万元手术费，他们当时并没有足够的钱，因此手术一度被搁置。

　　此后几年，两夫妇一直省吃俭用，节省每一分钱来准备接受此项技术。医院告诉他们，手术成功率通常只有40％，她的丈夫随后到医院提取了精子。他们终于攒足了钱，于今年2月在广东省妇幼保健院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接受了第一次人类辅助生殖。医院在获取王霞夫妇的精子和卵子后，成功培植出16个胚胎，除移植两个外，一个因质量不好丢弃，剩余13个胚胎冷冻起来。

　　但第一次接受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治疗失败了，验孕结果表明受精卵胚胎未能成功着床，小孩没能“创造”出来。但她和丈夫没有放弃，准备过两个月再接受一次辅助生殖。

　　虽然第一次人工生子失败了，但进展还算顺利。

　　5月12日，她丈夫因车祸意外去世。残酷的事接踵而来。根据卫生部制定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医院禁止给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育技术，且在每次做辅助生殖手术前，需要夫妻双方和医院三方共同签字。

　　在知道王霞丈夫已经无法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而王霞已变成寡妻后，省妇幼保健院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的医生只好告诉王霞，因卫生部的规定不能再为她做手术了。王霞决定申诉。她把她的理由写成书面材料，送到省妇幼保健院。广东省妇幼保健院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伦理委员会为此专门开会讨论，但结果仍然是不能为她提供辅助生殖技术服务。

　　王霞于是又递去了一份更为详细的材料，伦理委员会又开了一次会讨论，结果依旧。她和丈夫省吃俭用都要实现的梦想，现在离王霞越来越远，王霞哭了。她要争取下去，“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要争取！”

　　为讨公道申诉3个月

　　经过四处奔波、漫长等待，王霞终于获得为亡夫生子的权利

　　王霞找到了媒体，表达了她想要一个小孩，完成丈夫遗愿的强烈愿望。这是王霞第一次在媒体公开自己的隐私，她说：“我知道有很多和我一样不幸的女人，我要替自己，也替她们讨一个公道。”另一方面，王霞觉得保健院无权决定此事，她想到了去找“管医院的”省卫生厅。7月中旬的一个上午，省卫生厅基妇处的调研员涂新接待了王霞。涂新曾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王霞的报道，并马上与主管辅助生殖技术的科教处吴处长磋商，但最终没有达成共识。意外的是，王霞居然会上门来找到他。

　　王霞向他陈述了自己的理由：单身妇女是指未结过婚的育龄女士，而自己这种丧偶未再婚的育龄妇女不是单身妇女。而且目前法律并没有明确规定单身妇女不能做人工辅助生育，卫生部有关条款有违法之嫌。此外，该条款立意是为了计划生育，但我连生都没生过，又为何要我计划生育？

　　涂新对王霞首先表示同情接着说了他的难处：“按卫生部的规定，做生育辅助要三方签字；医院不能对单身妇女做生育辅助，王霞严格意义上是单身妇女。”不过涂新认为，如果从一个动态的整体过程来看，既然王霞夫妇此前已经做过一次生育辅助，那这个过程就开始了，他丈夫是知道这个过程的。话虽如此，但规定是由卫生部制定的，省卫生厅没有解释权。涂新又请来了科技处的吴处长，和他一起讨论；还当着王霞的面，当即打电话到卫生部咨询。

　　卫生部科技司的有关人士很爽快：“先送请示过来吧。”

　　离开省卫生厅，王霞马上就去到省保健院，请求协助。妇幼保健院很快就安排了伦理委员会的委员宋建刚律师帮王霞整理材料。7月28日，省保健院把请示以及王霞的材料送到了省卫生厅。

　　涂新接到请示后，立即签字并请卫生厅有关领导讨论。8月26日，广东省卫生厅正式向卫生部提交了请示。在等待批复期间，王霞多次打电话到保健院询问消息，保健院则一边安慰王霞，一边也通过各种途径帮王霞打听。卫生部、国家计生委的工作人员多次接到王霞的电话，但每次都耐心向王霞解释，时间一长，王霞和他们都成了朋友。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王霞用“度日如年”来形容这段日子。她一方面要通过打官司来为丈夫讨回公道，为此她来回在法院、交警队等部门之间来回奔跑；另一方面，她时刻紧盯着卫生部的反应。她坚信，自己会得到公正的对待，会得到她应得的权利。过了一个星期，打电话去问妇幼保健院，对方称未有消息；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消息。王霞有些慌了，她直接打电话到北京找卫生部有关人员。对方告诉她，广东省卫生厅的请示已经接到，目前正在处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请她耐心等待。

　　王霞仍不敢放松，又把她的材料寄到了国家计生委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中心。王霞始终相信，只要努力就总有回报。10月13日，卫生部向广东省卫生厅发出批复，称经过专家组的讨论，王霞可以继续接受生殖辅助治疗。

　　王霞说，她要感谢媒体、医院、卫生厅还有卫生部帮她走出了绝望，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她还说：“以后和我一样的人都不用像我这样去争取了。”

　　获批不是法外柔情

　　律师认为王霞只是一个特例，有关人士称这是伦理上的一大突破

　　“这是伦理上的一大突破，”广东省伦理委员会秘书长李幸民副教授高度评价了这一事件，他认为卫生部对王霞这一特例的批准挑战了传统伦理的观念，充分体现了政府部门对老百姓的人文关怀。传统的观念认为不能干预生命的自然诞生，家庭不可残缺不全，但这些都已经受到了挑战，特别是王霞的丈夫已经去世，但她在现代技术辅助下还可以把孩子生下来组建家庭，这在伦理观念上造成了很大冲击。“卫生部的决定，体现的是医学人道主义。”

　　法制盛邦律师事务所的宋健刚律师认为，卫生部批准王霞可接受试管婴儿并不是法外柔情，王霞只是一个特例，并非法律上的突破。宋律师说，现行法律并没有规定单身女性不能接受生殖辅助技术，而卫生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关于不能对单身女性实施辅助生殖技术的规定，只是对实施这种技术的医院有约束力，卫生部的批复的含义是允许医院对王霞实施这种技术，并非指单身女性就可以随便接受辅助生殖。

　　下月，王霞将再次接受试管婴儿手术。

　　还有13个胚胎，成功一个就行

　　王霞昨日接受采访，对手术充满信心

　　“很多离婚女性照样可以独自带大孩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很多孩子出生前就没有了爸爸，他们也没有因此就有缺陷。不是没有钱就不能生，也不是没有爸爸就不能生。　——王霞”

　　我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记者：为什么你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王霞：我和丈夫之前就商量好要生这个孩子，孩子是注定要出生的。我们为这个孩子倾注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如果仅仅因为我丈夫意外去世了，就说我是单身女性，就剥夺这个孩子出生的权利，这很不公平。

　　记者：孩子出生在单亲家庭，你有没想过是否有能力养育他？

　　王霞：这完全不是问题。很多离婚女性照样可以独自带大孩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很多孩子出生前就没有了爸爸，他们也没有因此就有缺陷。不是没有钱就不能生，也不是没有爸爸就不能生。

　　记者：现在很多单身女性都会带孩子改嫁，你有考虑过吗？

　　王霞：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要改嫁，改嫁无法给孩子亲生爸爸的那种感觉。我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了。

　　反对我的人多，尤其是女性

　　记者：你身边支持你的人多还是反对的多？

　　王霞：反对我的人多，尤其是女性。大家都讲，既然你丈夫都死了，何必还那么拼命要这个小孩呢？生出来后你一个人养会很艰难。

　　记者：那你怎么看？

　　王霞：只要是自己认定的路，我就会坚定走下去。以前我无法生育时，我丈夫一直没有像某些男人一样有外遇，他从来没有放弃的意思。我现在也有责任坚持下去，否则就违背良心了，即使以后过得很幸福，但一想到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我会更痛苦。

　　记者：有没有人支持你？

　　王霞：有！父母，还有一些亲戚朋友。另外媒体记者，医生护士，卫生厅的领导都给了我很大帮助。还有卫生部、计生委的人，我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人都很耐心地听我讲，还安慰我不要着急。后来电话打多了，我和他们都成朋友了。

　　目前我的身体条件相当好

　　记者：这个手术只有40％的成功率，而且你此前已失败过一次，你有没有预想过这次再失败？

　　王霞：没有，我相信我的付出会感动上天。我现在身体条件相当好，基本上没有什么疾病，而且还有13个胚胎，只要一个成功就可以了。

　　记者：给孩子想了名字没有？

　　王霞：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又差点失去我的孩子，那他就叫“万亿”吧。“亿”是取“忆”的谐音，这个孩子会勾起我万千回忆；另外，希望孩子能吉祥富贵，不要再像我一样遭受那么多的苦难。

　　我不坚强，觉得自己像乞丐一样

　　记者：在争取的那段日子里你哭过吗？

　　王霞：丈夫去世以后我哭过，简直就是天昏地暗。接着保健院拒绝了我的要求，我也哭了，那是我最痛苦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丈夫了，为什么还要不让我孩子出生？后来，我翻看丈夫生前和我的合影，想着和他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我哭了最后一次。我对自己说，就算流干了眼泪，问题都不会自动解决。

　　记者：是什么力量让你这么坚强？

　　王霞：我不坚强，其实很脆弱，我只是想把我应得的争取回来。

　　记者：你可以说是全国首个得到了卫生部特批的人，能对与你类似情况的人说些什么吗？

　　王霞：我会支持她们去抗争。我能体会到那种常人无法想像的痛苦。以前，我走在路上，感觉很平常；现在出了那么多事，才觉得自己像乞丐一样可怜。

　　专家意见

　　是以人为本，不是法外开恩

　　胡周雄(广东博浩律师事务所律师)：法律法规在特殊情况下会不起作用，在这个案例里，王霞就属于特殊情况。她不是一般意义的单身妇女，因此卫生部破例特许在程序上不存在问题。另一方面，这种特批也是比较可行的操作方式，因为如果先增加条文对王霞的情况作出规定，那王霞要等几年才能等到结论。但卫生部仍然有必要考虑对有关规定作出调整，因为这件事反映有关规定存在漏洞。

　　刘祥武(南方日报法律事务部主任)：卫生部在制定规定的时候，针对的是单身女性公民，也就是说单身女性是适用这个规定的前提。从王霞的情况来看，与医院签订协议的时候她并不是单身女性，因此不适用这个规定。签了协议，实际上妊娠过程就开始了，做后来的胚胎植入手术不过是完成这个合法过程的一部分而已。其中的特殊之处是王霞的丈夫在这个过程中去世了，卫生部根据特殊情况作出特殊决定，显示的是一种以人为本的思想，而不是法外施恩。

　　李　(心理学硕士)：王女士丈夫去世是对王女士打击很大的生活事件。强烈的悲痛可能使她产生代偿心理，希望生一个孩子来寄托哀思，这是可以理解的。但王女士还应该衡量一下，自己是否有能力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这个环境不仅仅包括让孩子吃得饱穿得暖，还要让孩子得到应有的爱。而王女士的孩子出生以后，注定要在一个没有生父的环境中成长，生父的爱是什么都不能代替的。

　　事实上，有研究表明，单亲家庭孩子的犯罪率要比一般家庭高。王女士生下孩子以后必然要面对多种压力，这点要预先考虑到。建议王女士先去进行心理辅导，或者多听听亲人朋友的意见，等心情平静下来再作决定也不迟。

　　市民看法

　　弹　对孩子未必公平

　　郭小姐(公司职员)：作为一个女性，我觉得她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现在社会压力很大，如果没有好的条件最好还是不要要小孩，不能一时冲动。我劝她还是好好地嫁人，好好地活着，不要折腾了。她受苦也许她觉得不要紧，可以后她孩子也跟着受苦，她肯定难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啊！一个女人当爹当妈的比较难，不容易掌握平衡。如果她坚持要生，给她一句话：一路走好。

　　周先生(物业管理员)：丈夫去世了还坚持要生这个孩子，的确很有勇气，她丈夫泉下有知应该都会感动了。不过这样对即将出生的孩子似乎不是很公平，毕竟单身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有一定负面影响，不管自己有没有能力抚养这个孩子，都会对社会产生一定的负担，作为母亲也要考虑这方面的因素。

　　赞　延续生命无可厚非

　　冯同学(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生)：我赞成她这样做。第一，丧偶不表示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该女士年龄应该不会很大，有劳动能力，可以有一定的经济来源。第二，这是夫妻俩的共同愿望，甚至是丈夫的遗愿，虽说传宗接代是比较守旧的观点，但是哪个夫妻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作为遗孀，希望丈夫的生命得以延续更是无可非议的愿望。她很坚强，希望社会上多给她点帮助，不要只是冷酷地在旁边说。

　　A06－A07版

　　采写：本报记者　曾文琼　实习生　梁朗然　通讯员　骆海萍

　　摄影：本报记者　方谦华

　　图：

　　继续进行胚胎移植的申诉通过后，王霞(化名)来到医院办理有关事宜。

　　与记者交谈中，王霞始终紧握双手。

　　王霞和丈夫曾在医院培育16个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