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两座山城

　　这一天，我们游览了辽东山区的两座山城。

　　过去，看到过有关“八卦村”、“八卦田”的报道，可是，却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八卦城”。中国的城池数以千计，有方形的、长方形的，也有的呈不规则的圆形，唯有桓仁县城呈八卦形。为此，考古学家给它戴上了一顶“华夏唯一”的桂冠。

　　原来，桓仁县府所在地位于浑江和哈达河交汇处，除了东面青山如壁，其它三面都被碧水环绕。这是当初建城时选取八卦图形的一个基础性条件。而山城内外，哈达河由北向南，在汇入浑江之前摇头拐向东南；浑江逶迤而西，在汇合哈达河后，折向西南，而后又顺东南方向流出。登高俯视，二水回环曲折所组成的画面，又与太极图的“阴阳鱼”造型相似。

　　县城始建于光绪四年，历时四年工程告竣，董其事者为县令章樾。据他在《碑记》中记载：“旧无址基，地遗边外”，“相度形势，览择斯土。两江带环兮，气聚风藏；五岫屏列兮，原蔽形固。城像八卦，以宜八风；门开三光，以立三才。”叙述了建城背景及其督建城池时的哲学思考。一百多年过去了，随着城区的逐渐扩展，“八卦城”已大部坍毁、拆除，部分墙基变成了马路。连同保留下来的残垣，从航空拍摄的照片上，还能大致看出当日的卦图格局。

　　与“八卦城”的断壁残垣形成鲜明的对比，被誉为“东方第一卫城”的五女山城的城垣，却大体完好，远远看去，显得十分巍峨、壮观。这座山城在桓仁城北五公里，与“八卦城”呈南北对峙之势，而它的年龄却已经超过两千岁了。汉元帝建昭二年，在高约百米的五女山上始建城郭，初名纥升骨城。四十年后，迁往吉林辑安。

　　我们穿过借助山崖罅隙辟出的西门，顺着斜坡轨道登上了山城。昔日的云旗委蛇、戈戟交辉之势早已隐没在苍茫的历史帷幕的后面，可是，在斜阳的映照下，陡峭的山崖和残存的雉堞依然透露着几许悲壮与苍凉。大家漫步在山城的废墟上，一一指认、测定着宫殿、仓库、兵营的旧址，想像着当时壮丽的景象，透过静中消息，叩问着终古的沧桑。

　　作为史册的残页，五女山城已在岁月的风霜中滤除了当日的建造过程，它的实际功能也像飞鸟离巢一样脱开了残躯败体。但是，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创造力却并未随之而消失，二十个世纪过去了，它的伟岸、恢弘，仍然令人赞叹不止。至于这些故垒荒城中所昭示的偈语、禅画般的无尽机锋，更能触动人的心灵，使忙碌、浮躁的现代人藉此获得片刻清闲，从有限想到无限，从存在认知虚无，从瞬时悟出永恒。

　　一个“思想者”，其躯体会随着岁月的迁流而衰颓、腐朽，可是，他在精神方面的建树和转化为物质成果的实绩，却将凭借着一定的载体而永世长存。同样，一座山城也好，一条古道也好，在它残存的构架后面，也都深藏着无尽的兰因絮果，遗存着丰富的文化内涵。雷峰塔倒掉了，而雷峰塔后面的白蛇传故事却还鲜活地留存在千百代人的心里。

　　同埃及、巴比伦等古国不同，我们中国的古代典籍浩如烟海，五千年的灿烂文明皇皇地记载在上面。比较起来，我们更看重文字记载的历史，而对废墟文化则不像西方国家那样重视。其实，历史的生命力是潜在的，暗伏的。废墟以其丰厚的文化积存，载记着成功后的泯灭，颓败里的辉煌，以及没有载诸史册的千般兴废、百代沧桑。就这个意义来说，同样是历史的读本。

　　我以为，一些废墟之所以令人辗转流连，盖由于通过它可以检视岁月的车轮留下的征尘辙迹，从它身上我们似乎听到了穿越时空的回响，感受到历史的鲜活存在；由于它历经过无尽沧桑，能够以其特有的魅力唤起后人的深沉的鸿泥之感，吸引人们循着荒台野径、断壁残垣，去体悟建筑艺术中抽象的情感，赏鉴朦胧的艺术意境，追踪昔日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