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黑夜都给了电脑　我不做梦已经很多年

　　本报编辑、《南方体育》等媒体专栏作家刘原推出新书《丧家犬也有乡愁》

　　我的黑夜都给了电脑　我不做梦已经很多年

　　记者：读过你文章的人都觉得你应该是个桀骜不驯、痞气十足的人。你在现实中是怎样的一个人？叛逆和嬉笑怒骂是你的性格吗？

　　刘原：文如其人，文更多的时候不如其人。前几天我去南京签售，几乎所有的人都说我与他们想像中的刘原不一样，他们都觉得我应该是胖子，或是留长发、还留一撮小胡子那一款。我也搞不清他们为什么非要把我往强奸犯那个路数上靠，他们忽略了生在红旗下的上世纪70年代生人与生俱来的温良恭俭让。

　　我年轻的时候做人比较桀骜，现在只在文字里桀骜。融入社会久了，许多外在的锋芒会消减，只能将刀刃寄存在内心。总体来说，我算是一低调、勤奋的守法良民，缺点是上班爱迟到。这个缺点，我的前上司、《南方体育》主编龚晓跃最清楚，因为他扣过我很多钱。

　　记者：很多人都很喜欢读你的专栏文章，里面充满了大胆的嘲讽、精妙的调侃，痛快淋漓，非常爽快。我想知道，你在写作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气呵成，挥洒自如？

　　刘原：写专栏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一气呵成一泻千里那是做白日梦，事实上我更像肛肠科的某类病人，一颗一颗地往外挤字。每天深夜做完版，我就打开一罐啤酒，开始艰难地长征。一般每篇千字专栏我都要写三个小时以上，甚至写到天明，然后下盘飘忽地游回杨箕村，那一刹我的姿势跟那些刚从发廊里溜出的男人比较相似，他们殚精，我竭虑。

　　我写作的缓慢也许跟文风有关。我走的是鬼才路线，总想弄出些绝妙的段子，让别人夸一句：此人智商高达二百五。事实上我的智商也就一百上下，所以写起来很艰辛。说句实话，那些天杀的编辑们开出的稿费，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记者：如果写专栏是这么不轻松的一件事，那么你坚持写的理由是什么？写专栏对你意味着什么？

　　刘原：我刚入新闻这行半个月就开始写专栏了，那时我连新闻稿都不会写。这也可见写专栏是一件很下三滥的活。能坚持这么多年，也许与我曾蛰伏在社会底层的经历有关，我珍惜现今的一切。如今我写两篇专栏，其货币价值就等于我母亲一个月的退休金，等于乡下的外婆种三个月的菜得到的报酬，我觉得不去努力挣钱是一种犯罪。

　　我如果不写专栏，那么我就是仅会编稿做版的一只蚂蚁，没有安身立命之所，没有精神和价值的依附。现在的年轻人很剽悍，他们会呼啦啦地涌上舞台，把我挤到天河城的地道口去，含泪吟唱《莲花落》。

　　记者：有人评价你有一种能力，能够将一件乏味的事情写得很好玩，契合了现代的阅读方式。你认为“好玩”是不是专栏文本的必要因素？

　　刘原：我虽然只在《南方体育》呆过一年，但是他们有一句口号却对我影响至深：“以有趣对抗无趣”。专栏这玩意其实不能承载太深重的东西，也就图一个乐，如果别人乐完之后能若有所思，那就功德圆满了。我历来痛恨枯燥。从某种意义上说，有趣体现了创新、变革，为我们的生活呈现了更多可能。

　　作为一名职业写手，我必须对给我稿费的报刊负责，用文字帮读者做头部按摩，让他们在不如意的生存状态中有所宣泄和寄托。当自己的内存不断被榨干时，时常会陷入巨大的绝望。吴宗宪曾说自己是“灵魂飘在空中的小丑”，我深以为然。

　　记者：这种好玩、搞笑的文风带着这个时代网络文化的气息，它是何时形成的？

　　刘原：我以前是特正义、特纯情的青年，后来去到《南方体育》那个“土匪窝”就被他们教唆坏了。他们的风格，其实可以追溯到早期《南方都市报》的“五文弄墨”，亦即不羁、锋利、新锐和自由主义做派。我深受其毒害，但已无法抽身，国内许多报刊的编辑一打电话来劈头就是：要好玩，不好玩不要。为稻粱谋，只好继续含泪卖笑。

　　我的写作实质上经常与自己的内心背离。或许有一天我年老了，会写一部小说，既不搞笑也不淫荡，而是折射出中国几十年的时局变迁。黑帮开丽春院发家之后想洗钱，估计也就类似的盼头。

　　记者：其实在好玩之外，不难读出你的沉重。

　　刘原：记得有一位名家说过：文字优秀的人都有苦难的童年。就切身体会而言，我觉得一个人在小时候没有经历过饥饿、变故和白眼的话，他很难触及生活的本质。我的童年是晦暗的，而且自己比较早慧，小小年纪就对人性的阴险有很深的体会。

　　长大以后，我倒霉了许多年，在我的书里也陆续提到一些。整个上世纪90年代，我几乎都是运交华盖，挫折连连，直到后来从乡下到了省城当记者。有时候想起呆在社会最底层的日子，再看看当下的日子，简直是霄壤之别。我大学毕业后曾经在广西最穷的地方当过水电站的工人，为了不当一辈子乡下人，挣扎了好几年，终于“越狱”成功。回想起以前的苦难，其实是有裨益的，我并不比多数人更聪明或更有才华，但我比多数人更能吃苦。如果懒一点的话，我现在肯定是在水库边的平房里搂着村姑睡觉，而不会在广州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我像灾民一样懂得珍惜每一粒米。

　　记者：下一本书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刘原：按目前的计划和写作速度，也许明年底就可以出第二本书了。出第一部文集算是新婚之喜，出到第二部……大概算是纳妾之喜罢。我如今心力交瘁地应付着国内近10家报刊的稿约，其实目标也正是为了给第二本书积蓄原始资本。我连书名都想好了，就叫《领先处男半目》(取自一篇专栏的标题)，我以为，它深刻地揭示了一个老男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

　　出了第二本书后，我要请两个月的假，找个僻静的乡下像猪一样闭目养神。不知魏晋，逃离尘世。因为，我的黑夜都给了电脑，我不做梦已经很多年了。本报记者　田志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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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丧家犬也有乡愁》，刘原著，广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9月版，1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