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装蓝　橄榄绿　炭火红

　　本报记者　李海燕　石奇亭

　　眼前的梁远献中等偏下的瘦小身材，黑红的脸膛上眉目周正。

　　他是那样的普通，普通到擦肩而过时你的目光不会停留。除非你肯走近他，你才会了解，他生命的底色是怎样的丰富与厚重。

　　工装蓝

　　——啥活都得有人干，都得干好！

　　17年了，梁远献总是这样开始他的一天：5点钟起床，骑车25公里路，到位于菏泽市区的天香毛纺织有限公司上班。

　　春夏秋冬，晨霜夕月，一年年花开花落周而复始。老梁的日子就像路旁他再熟悉不过的景物一样，单调，重复。在厂里的10个小时，他的活动范围极其有限，主要就是染整车间近5000平方米的厂房，东西40米不到，南北百米有余。

　　老梁记得他刚当上保全班班长没几天，就赶上了修理烘干机，这是师傅们最头疼的活。当时厂里就这一台烘干机，只要它一“趴窝”，别的工序都得停摆。机器一停，梁远献二话没说，往自己身上泼了一桶凉水就钻了进去，当时烘干机里的温度至少接近100度，等他把活干完出来时，胳膊被烫得又红又肿，手上连烫带扎，更是不成样子。

　　梁远献在厂里当过的最大的官儿是工段长。他开玩笑说，干工段长我也是三上三下。

　　梁远献干过两次代理工段长，一有了合适的人选或者原来的工段长回来了，梁远献立即打回原型，他没有一句怨言。1992年那次不同，梁远献是竞争上岗的。可干了两年，他突然主动辞职，推荐了一名大学生工友。原来是只有初中文化的梁远献觉得自己跟不上趟了，应该让更有水平、更有文化的年轻人挑大梁。可他从工段长变了检查员，工资却少了七八十块。

　　2001年，梁远献又主动要求离开重要工序，干了谁也不愿干的清洁工。清洁工最重要的工作是清理毛仓，毛仓里常年高温，什么时候进去都像洗桑拿，湿漉漉的再沾上一身毛，那感觉甭提了。老梁每天准时扎进毛仓干两个小时，从里面清理出来十几、二十几麻袋碎毛。

　　17年间，梁远献几乎把染整车间的工种干了个遍。官越当越小，岗位越干越差。有人不理解。老梁常常伸手掸掸身上的工作服，一副很爱惜的样子说：“啥活都得有人干，啥活都得干好。”支撑梁远献的，是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个人利益归属于企业利益、国家利益，就像一砖一石在各自的位置上分担压力，擎起了摩天大楼。这种归属感，使清洁工的岗位变得魅力四射，使狭窄的毛仓变得海阔天空。这种归属感，使梁远献的内心充满了平静、满足和喜悦。

　　橄榄绿　——脱下军装，仍然保持牺牲、奉献的军人本色！

　　每年“八一”这一天，天香毛纺织有限公司都要召集厂里的退伍军人、转业干部开个座谈会。

　　今年，梁远献破例唱了两支歌：《小白杨》和《说句心里话》。不知为什么，同样的词同样的调，出自老梁之口，就让人觉得心里一热：

　　“说句心里话，我也不傻……”

　　1981年，18岁的梁远献正是一株风华正茂的小白杨呢。这年12月，他光荣入伍，一身橄榄绿色的军装，把年轻的生命映衬得更加生机勃勃。很快，梁远献入了党。

　　1985年3月，梁远献所在的部队开赴云南老山前线。一年半之后，他告别那身橄榄绿。脚下，沾着南国殷红的泥土；身后，是南疆刚刚散尽的硝烟；胸前，二等功臣的军功章闪闪发亮。1987年6月，组织上给梁远献办了农转非，安排他进了菏泽第二毛纺厂（天香的前身）当一名工人。

　　军装是脱了，脱不掉的是军人的本色。

　　2004年6月的一天，战友赵金岭拿着一封信来找梁远献。信上写着，请于某年某月某日到某处集合，找政府反映情况。“二哥，你看咋办？”赵金岭信任地望着老梁。“咱不掺和这个，有困难找我。”“行，俺听二哥的！”

　　身为三等功臣、三等伤残军人的赵金岭家里真是太难了：他身有残疾要治病，而自己所在的减振器厂效益不好，爱人体弱，孩子才4岁，老父老母也年近七旬。

　　人家说老赵傻，老赵说：“我才不傻呢，我信二哥的。”老赵忘不了，4年前，他脑伤发作，需要做手术。正愁钱呢，梁远献带着几千块钱来了，是他发动战友们给老赵捐的，没人知道，单梁远献自己就捐了600元。

　　战友李德生那儿，梁远献也是常客。李德生厂子停工好几年了。去年春节有人约李德生去找上级反映情况，李德生有点动心，去找梁远献拿主意。“当初退伍的时候，给咱安排的单位都是效益最好的，现在企业不行了，咱自己也得担着点。给了馍就要肉吃，那成什么了？”一席话把李德生说得心服口服。如今李德生找了个加工床单、被罩的活，虽然挣的不多，可日子过得踏实。梁远献能劝服别人，是因为他自己先做到了。从1998年开始，厂子生产状况不好，工人们常常放假在家。有人劝梁远献，你是二等功臣，应该找政府给你安排更好的工作。梁远献说：“立功那是过去的事了，还能躺在军功章上吃一辈子？想想在南疆牺牲的战友，还有啥可要求的？”

　　梁远献的军旅生涯只有短短的5年，但军队大熔炉的陶冶，战火硝烟的洗礼，把橄榄绿熔铸到了他的生命中，使他在后来的岁月里始终保持着牺牲、奉献的军人本色。

　　炭火红

　　——二哥的心，像炭火一样暖人！

　　梁远献是个有秘密的人。15年了，没人知道老梁有两个娘。

　　老梁的亲娘张素英今年63岁，老梁的另一个娘是今年91岁的侯氏老人。

　　侯氏老人原来是老梁的邻居。1989年，侯氏老人的老伴去世了，老两口膝下并无儿女，这下子可咋办？平常就帮着提个水扫个地的梁远献回家和妻子商量：“要不，把老人接家里住吧。”这一住，就是15年。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又添丁进口的，日子越发艰难。特别是1999年前后，父亲和岳父岳母相继病逝，拉了1万多块钱的饥荒，老梁又从厂子里放了假。

　　老梁上建筑工地干起了小工。7月，骄阳似火，别人都歇着了，老梁加班加点，有时一车沙子他一个人就能卸完，累得直恶心。

　　妻子秋菊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媳妇。除了种田，白天走街串巷捡破烂、收酒瓶，夜里纺稻草绳。再苦再难，夫妻俩没向政府张过嘴，没向单位伸过手。

　　现在再走进梁远献家的小院，和一年前大不相同了，倒塌的院墙修好了，崭新的大门，新起的猪圈。这是今年4月份以后，厂里发现了梁远献的情况，各级各部门救助的结果。

　　走进屋里，才又发现，贫穷的痕迹无处不在：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更别说电器了。

　　很多认识老梁的人都称他“二哥”，这个称呼里，有尊敬，有亲昵。工友李玲说，二哥的心特别软，就跟炭火一样暖人。她忘不了，那年她孩子才9个月，爱人在外地当兵，她不小心烫伤了脚无人照看。老梁知道后，马上到家里探望，并和车间里的同事组成了8人互助组，轮流到李玲家照顾。

　　工友陈中涛说，二哥就是这么个人，口袋里有一个，别人需要，他就敢全掏出来。

　　他真的全都掏出来了，钱，时间，心思，甚至他的身体。梁远献清楚地记得，刚退伍时，身高1米67的他体重128斤，17年过去了，正是该发胖的年纪，他的体重却只剩了104斤。梁远献就像炭火一样燃烧自己，温暖别人。他只恨自己太瘦弱，太穷，不能燃烧得更充分，不能奉献出更多的光和热。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