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逼三轮车夫给狗下跪磕头的“城里人”终于被依法拘留的消息，我并没有感到轻松和出气，相反，一丝悲哀涌上心头。我在拙文《给狗下跪：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中分析到，并不能依据新闻所给定的零星信息，就判断大庆这对“狗（主人）夫妇”一定是富人，只不过，身为城里人，在面对相对弱势得多的农村打工者时，这对夫妇充满着浅薄而又可怜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在相对于他们更高级的优越感的压迫下，越发地焕发出病态的红晕来。因此，当能够体现出自己强势的时候，做出什么样的无耻和缺德的举动来都不令人奇怪。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对夫妇既可嫌更可怜。
柏拉图说：在所有的动物中，人如果受到良好的教养，具备优良的品质，就可以变得最高尚，最有教养；反之，他就是世界上所有生物中最粗野的。对于一个没有教养的人来说，粗野只是一种本性的外露，但是，如果一个社会盛产这样没有教养的“生物”，那就不仅是人之病，更是社会之错，这样的社会是没有和谐可言的。值得欣慰的是，几乎一律的谴责舆论，都折射出正义的道德标准，这说明，这样的“生物”毕竟只是少数的异类。
据媒体报道，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这对夫妇不仅不敢承认自己的“淫威”，还到报社纠缠，指责报道失实。然而，事实是不容辩驳的。在公安部门迫于压力而成立专案组之后（为这样的一个市井丑闻而组成专案组，实在出乎意料），一切都大白于天下。需要补充的是，在这一事件中作恶的中年男子，是大庆市某单位的“退休干部”。而车夫之所以不得不牺牲膝下黄金扑通一跪，不仅仅是害怕对他来说属于不菲的索赔，更是屈服于“到交警队说话”的威胁：因为“大庆市不允许人力三轮”从事营运，一去非砸了赖以谋生的饭碗不可！
在灯红酒绿的城市，总有这样一批处于边缘状态的弱势群体。且不说进城奔命的民工，就说破衣褴褛的乞丐吧，我们在对待他们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当然，这很复杂，相当数量的伪乞丐在赚取我们的同情的时候，更欺骗了我们的感情，因此我们麻木甚至愤怒。于是不少城市在尊重民意的旗帜下，开始禁乞。是是非非暂不去说他，我只是想说，尽己所能地资助一点吧，哪怕十个人中有八个假乞丐，只要我们资助了两个真乞丐，就是一种安慰。更何况，不惜以放弃尊严来讨要一点生活，这本身就值得怜悯。如果真有什么更好的谋生技能和渠道的话，谁不想活得滋润而有尊严呢？
这让我想起了三则让人落泪的新闻。一则是一名妇女，因为下岗家贫，生活困顿，上高三的孩子老是说想吃鸡，于是母亲在市场禁不住诱惑，想偷只鸡给孩子补身子，后被捉个现行。在好心人要给她买一只鸡的时候，她含泪埋头，奔出人群！另一则新闻情节相似：南京市定淮门大街一家超市内的警报器突然响起，超市员工从一名妇女外套的腰带上发现了几袋牛肉干，于是拨打110报警。110警车到达现场后，将妇女带回二板桥派出所审查。原来，那名妇女家境贫穷，儿子苦苦哀求母亲，希望能吃一袋牛肉干。而11月2日《金陵晚报》报道说，全家每月仅靠150元低保金苦苦支撑的南京市民朱国全买条鲫鱼给严重营养不良的儿子进补，却受到外人指责。我已不想叙述下去，还是给大家留一点想象的空间吧。这类事情出现的本身，就在拷问着你我的神经。
一个著名的外国故事也许可以帮我结束本文：一个母亲因为贫穷偷了食物给她的孩子们吃，结果被起诉了。法官的判决是这样的，他说：“这个女人因盗窃有罪，判罚××元。而我们的社会里还有这样一个母亲需要去偷窃来养活儿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因为我们的冷漠有罪，每人判罚一美元。”法官说完，摘下自己的帽子并第一个站了起来，掏出一美元放在桌子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震惊了，人们自发地排起了长队，交出了让每一个人终身难忘的一笔罚金。
我们在进行类似的道德判断的时候，并不是一定要交一笔象征性的罚金，但必须是怀着悲天悯人之心来平等地善待弱势者，因为强势弱势都是相对的，只有常怀爱人之心，我们才是一个令人尊敬的的仁者，而只有更多的仁者，才会组成一个和谐的社会。作者系博士、副教授，国内知名时评家。
《江南时报》 (2004年11月03日 第三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