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迎来更加艰难的四年

　　社论

　　虽然俄亥俄州将有一次类似佛罗里达州式的计票战，但据传克里已致电布什承认自己竞选失败。这意味着布什将成功连任，确立“布什主义”在美国政治中的主导地位。

　　所谓“布什主义”，就是一个大政府的保守主义。这在美国的政治传统中，是个前所未闻的异类。众所周知，自罗斯福的“新政”以来，民主党主导着联邦政府的急剧扩张，到林登·约翰逊的“伟大社会”而达到高峰。从里根到上个世纪90年代的众议院领袖金里奇，共和党一向主张小政府、限制联邦权力。克林顿则主张政府有巨大的权力来帮助老百姓改善生活，并因此把老布什赶下了台。但是，每当民主党企图扩张政府时，就会受到选民的惩罚，导致在议会两院皆失；每当共和党企图缩小政府时，也会受到选民的惩罚，包括让克林顿轻松连任。里根之后联邦政府的规模和权力，已经成为选民的政治共识，很难被政治家撼动。

　　然而，在布什任上，联邦政府已经扩张到了克林顿时代也无法企及的程度。与里根主义的消极政府的哲学相反，布什主义主张政府替天行道，甚至不惜侵犯州权。布什提出宪法修正案、禁止同性恋婚姻的举措，就是在婚姻法这一传统的州权领域伸张联邦政府的权威。在宗教问题上，他也逐渐打破政教分离的原则，要用联邦政府的资金资助宗教活动。他的一系列联邦政府计划，使财政赤字攀升，背离了传统共和党的财政纪律。在布什手上，小政府的共和党转化为大政府的共和党。

　　虽然这次布什赢得大选远较2000年令人信服，但他的第二任可能远较第一任艰难。美国是一个地域广阔、多元、有强烈的州权和地方自治传统的国家。联邦政府不轻易干预地方事务，特别是不轻易侵犯州权，使各地能够自行其是，避免了严重的内部冲突。而布什利用联邦政府的权力积极地推进他所信奉的基督教保守主义的政治目标，四年来国家在意识形态上更加分裂。一方面，以福音派为代表的基督教保守主义把布什视为上帝在白宫的代言人；另一方面，自由派人士则认为布什把美国带回了中世纪。双方水火不容。文化和社会冲突更加激烈。

　　在共和党内部，裂痕也开始显现出来。里根主义，是被反对政府干预老百姓生活的西部个人主义与南方阳光带的基督教保守主义的联盟所塑造，但核心还是反对把宗教带入政治。布什主义则背离个人主义的原则，单一地依靠南部阳光带的基督教保守主义。布什在白宫的长期统治，使得新英格兰和西部秉承个人主义传统温和的共和党在党内失势。这派人主张传统的财政纪律，要维持联邦预算的收支平衡，反对布什的财政赤字；同时在国际问题上继承了共和党一个多世纪以来的孤立主义传统，反对美国在世界担负过多的责任，特别是反对伊战这种要在一个不同文化的国度建设美国式民主的社会乌托邦工程。他们的立场和布什越来越远，反而和温和的民主党人越来越接近。难怪一位里根的前内政顾问说，布什如果11月2日获胜，共和党内11月3日就将展开内战。

　　可以预见，布什的连任将继续分裂美国。这种内斗，将影响美国回应两个迫切的挑战。

　　在内政方面，联邦政府已经有了巨大的财政赤字，医疗费用长期以两位数字上涨，远远超过经济的增长率。比如通用汽车公司每生产一辆轿车的成本中，职工医疗保险的费用已经超过了所用的钢材费用。这一趋势，将削弱美国的竞争力。而随着“婴儿潮”一代人的退休，美国的社会保险将在退休金的压力下濒于破产。这一切，都要求政府采取得罪人的措施来拯救。所引起的阵痛，最终可能伤害共和党。所以，一些共和党精英甚至希望此次克里当选。这样一来可以遏制南部阳光带基督教保守主义在党内的独裁，二来让民主党继承这个巨大的经济负担，并最终被压垮，帮助共和党重整旗鼓，确立其在美国政治中的长期优势。

　　在外交上，布什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美国在中东的石油利益，以及对以色列的近乎无条件的支持，使美国和伊斯兰世界陷入了一场文明冲突。而中东近年来惊人的人口出生率，使这个世界最不稳定的地区人口膨胀。过剩的年轻人在文明冲突中长大，生活没有着落，社会腐败不公，其挫折感很容易被转化为反美的极端主义社会运动，为恐怖主义提供了巨大的人力资源。布什错误地操作伊拉克战争，至今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方案使伊拉克获得稳定，在未来几年，将不得不在国内财政日益窘迫、国际上的盟友越来越少的情况下，独自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对抗，更遑论应付世界其他地区的挑战。难怪前右翼共和党人布凯南说：美国之所以成为世界首霸，就是因为美国在二战前的大部分时间都躲开了战争。陷入一场无休止的战争，无疑会消耗美国的国力。

　　我们还应该看到，布什赢得这次大选，并不是因为选民对他满意，而在于克里进行了一场非常糟糕的竞选，无法说服美国人相信他是更好的领袖。布什第一任的政绩是不及格的，并且成为第一位输了三场辩论却赢得大选的总统。这多少说明，布什虽然善于包装自己，选民的喜好率甚高，却缺乏一个大国领袖所必须具有的分析能力和行政才干。伊战从一场看上去是轻而易举的战争发展到今天这样的乱局，就是他个人能力的一个明证。所以，这样一个善于竞选却缺乏治国才能的人主宰白宫，将使美国未来的四年形势变得更加严峻。

　　本报特约评论员薛涌发自波士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