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壁画“揩牙图”（临摹）。
孙东民提供
本报驻日本记者 孙东民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这句俗话提醒人们要重视口腔卫生，不要忽视牙病。有些平日不大注意养生，工作起来着急上火的人，往往会心火攻牙，弄得不待白发苍苍便齿牙动摇，笔者就属其中之一。日中友协事务局长酒井知道后，建议我找找“丸山齿科”，因为“丸山茂老先生不但水平高，对中国也特友善，好多在日本的中国人都找他看。”于是我拨通了丸山齿科的电话。对方听说是日中友协的酒井先生介绍，热情地给我挂上了号。不凑巧的是丸山院长当时正在中国访问。另一位丸山主治医对我说，您是院长的患者，我只能先做些“应急措施”，最好是请院长亲自看看。
丸山齿科医院地处东京墨田区的菊川，临街，在一栋小楼上开业。医院不大，有两名医师和几名助手，入口处挂一匾额，上面写满了用各种异体汉字书写的“齿”字，计有224字，俨然一幅“百齿图”。
几个月后又犯牙疼，这时又想起了丸山齿科。这次是老先生亲自接的电话，他特地为我优先做了安排。老先生和蔼可亲，边看边与我聊天。他说由于战争没能上高中，凭着寒窗苦读直接考入医科大学，毕业后当起了牙医。他作为日中医学会齿科医师友好交流会的成员，数十次访问过中国，北京、上海、大连都有不少同行朋友。老先生还有件得意的事，就是他曾在上世纪80年代初从敦煌壁画上发现过唐人画的“刷牙图”，他写的《刷牙历史溯源》的论文曾被译成中文在中国的某历史杂志上发表，被多次引用。
有道是干啥吆喝啥，当人们注意敦煌艺术之精美时，丸山医生却注意到刷牙的事。丸山研究刷牙历史最初是在30多年前。有一次他去京都参拜《三千院》寺院，无意中发现了“洗除无垢”的匾额，他想到一般人都叫“洗净”，为什么会叫“洗除”呢，“洗除无垢”不正是医生教患者要注意口腔卫生的思想吗？从这一疑问开始，丸山了解到佛教曹洞宗祖师道元写的《正法眼藏》中曾对刷牙做过详细记载，甚至规定了牙刷的大小，刷牙的顺序。但不知为什么古代家庭中没有刷牙的习惯。后来他访问中国时，北京口腔医院的周大成医生告诉他敦煌壁画中可能有刷牙的图画，于是想到敦煌看看。1982年，丸山作为日中友好牙医会访华团的一员到了敦煌，当跨过莫高窟“三危揽胜”的门楼，他终于在第一五九窟看到了唐代（公元618—907年）壁画“揩牙图”，那是异教徒与释迦牟尼论战服输后皈依佛门时正在剃头、洗脸、刷牙、洁身的画，证实早在千年前佛教中就有刷牙的仪式，丸山好生激动。同时令丸山稍感遗憾的是，随着丝绸之路传到东亚的口腔卫生的哲学在这之后却没有被推广，没有成为家庭的习惯。他想到，“如果不伴随实际行为，思想的传承便难以为继”。
敦煌是艺术的宝库，也是研究古人生活习俗和佛教仪规的宝库，“刷牙图”在敦煌已发现十几处。据专家研究，刷牙习俗始于印度，随佛教传入我国。有关刷牙的习俗，汉译佛经中已有记载，西晋时都法护译的佛经中有“菩萨世世持杂香水与佛及诸菩萨澡面能为杨枝梳齿”，杨枝即齿木的误译，梳齿即刷牙。敦煌壁画中的刷牙图多集中在弥勒经变和劳度叉斗圣变中，刷牙者上身全裸，蹲在地上，左手握净瓶，右手横于嘴上。义净译经中有云：“取君持，执齿木，出门外澡漱”，“君持”即净瓶的音译，“齿木”即当时的牙刷。随遣唐使来华的日本学问僧空海，回国后在高野山灌顶受戒时也用过齿木洁齿。
丸山先生今年七十有八，多次去过敦煌。他说今年10月底还去一次，温故而知新，因为每去一次敦煌都觉得心灵得到一次净化。他是通过牙医的职业接触到中国文化，通过医术与中国人交往。在日本一般被称呼为“先生”的，一是国会议员，二是教师，三是医生。丸山老人既是名医，又是教人口腔卫生学识的教师，是双重先生。
《人民日报》 (2004年11月05日 第十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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