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书和三个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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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05日08:55 人民网 |
林白 林白,本名林白薇,广西北流人,现居北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守望空心岁月》、《说吧,房间》、《玻璃虫》,跨文体长篇《枕黄记》,中篇小说《瓶中之水》、《回廊之椅》、《同心爱者不能分手》等。有《林白文集》四卷。2003年5月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长篇新作《万物花开》。 每周我会步行到三联书店一趟,沿平安大街向西,在中剪子巷拐弯,大概花三四十分钟。在书店我找到自己喜欢的书,取下来看一会儿,然后我就放回去。如果很喜欢一本书,在放回去之后会再拿起来一会儿,但最后我总是再放回去。 现在我已经不是狂热阅读的青春时代了,逐页读完的书越来越少,我的视力也有所下降,用不了多久,我能读的书就更少了。我所需要的,更该是默想吧。 但我又买了3本书。 《茨维塔耶娃文集》中的一本,薇依的《扎根——人类责任宣言绪论》、《弗里达》。 《茨维塔耶娃文集》中的散文随笔,纯正的紫色封面,先知般的签名,英勇而神秘。如果有诗集,将是我的首选,但没有,则取随笔。茨维塔耶娃的诗具有震撼力,她的经历同样如此。一生游离于各种诗歌流派之外,流亡他乡,孤独、贫困,始终热爱俄罗斯和人民,回到苏联不久,女儿即被捕流放,丈夫被枪决。1941年,生活无着的茨维塔耶娃向当地作协食堂谋求一份洗碗的工作,结果遭到作协领导的拒绝,陷入绝境中的天才诗人自缢身亡。 在刀尖上生活,在绳索中结束一生,英勇无畏地活着,英勇无畏地死去,即使我不读她的这本书,即使我仅仅默诵她诗中的只言片语,它所传达的启示,也将是同样的。 有关薇依,1995年我买过她的一本《在期待之中》,我以一个在信仰之外的人对圣徒的崇敬来崇敬她。这是一个有着独创的基督思想却终生拒绝进入教会的人,一个死后才出版全部著作的人,一个曾与工人农民一起生活和劳动的人。 在二战期间,她执意分担法国本土的苦难,严格按照国内敌占区的同胞的食物量来领取食品,我相信,她最后就是饿死的,她不得不死,她的死是她苦行的结果。这个圣徒般的女人,以自己的生命和思想,创造出一种人世的光辉,购买她的书,不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供奉。所以我一眼看到《扎根》,看到薇依的名字,不加思考就把书拿在了手里。 此书使我感到自己的灵魂需要喂养,第一部正是关于灵魂的各种需求,秩序、自由、服从、责任、平等,荣誉和惩罚,安全与风险,它们都是灵魂的需求,我打算有限地阅读此书,读进去百分之一。在夜深人静时分,或者在电钻轰响的白天,我将把这当成我个人的隐秘需要,我不再写下任何有关的文字,不与人谈论。薇依把与基督合一的神秘精神定位在“不幸与爱”的交融中,我对薇依的精神汲取则在不求甚解的阅读之中。 把弗里达和薇依放在一起会有人感到不快的。 但如果一个人从18岁起就被钢铁刺穿身体,脊梁折断、骨盆破裂,此后她的一生在手术中度过,在几十件钢质和石膏胸衣中,在杜冷丁、沙包、钢环和血淋淋的现实中绘画,对这个躺在床上作画的人,说她是一位艺术圣徒是毫不过分的。 知道弗里达·卡罗有好些年了,那时候我只记得卡罗,不知道弗里达。有一年在三里屯,一位德国作家在看过我的《一个人的战争》的插图之后问我,知不知道墨西哥女画家卡罗,我说知道,他说这本书插图的风格跟卡罗的画风有内在的共同之处。又过了两年,我的一位女友到中央美院进修,她问我知不知道一位女画家叫弗里达,我说不知道。她认为弗里达的画很适合我看,而这画册只有美院有卖,别的地方都买不着。她给我寄来了画册,我于是知道,弗里达原来就是卡罗。 传记《弗里达》在三联书店摆了有一段时间,我想我不会买的。她的故事我已经知道,她的画册我也已经拥有,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弗里达这个名字有浓厚的商业气,不如卡罗纯粹。难道不是吗,这本书在封面就告诉你这是好莱坞传记电影的原著,勒口上一边是弗里达,另一边是好莱坞女明星的照片。我的印象是,好莱坞离墨西哥有多远,这一个弗里达离卡罗就有多远。 既然不准备买,就拿来翻一下,这样我就看到了卡罗的许多生活照。一个盛装的墨西哥女人,作画,或者躺着,或者躺着作画,坐着,站着,或者接吻,无论何时何地,哪怕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穿着石膏的紧身衣,她头上的发式纹丝不乱,头上的花朵永远盛开。这样的女人令我心仪,她的美丽与破碎,成为难以阻挡的女性魅力,使我们无可选择地爱上她。 现在,我不再把卡罗当成一位艺术圣徒,也不仅是画家,而是一个女人,更多的是一个女人。她流血、哭泣,被钢铁穿透,她把她的痛变成珍珠,穿越时空,散发出久远的光芒,妖娆而动人。 来源《中华读书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