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困世俗观念 临终关怀遭遇种种尴尬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以尊重生命、关怀生命为己任的临终关怀服务在国内推行已有六七年。但受世俗观念的影响，临终关怀在实践中却遭遇种种尴尬。不少重症病人与家属对临终关怀的意义缺乏认识，他们不愿正视现实，讳言疾病。据介绍，在接受临终关怀服务的重症病人中，至少有一半以上不了解自己的病情，他们生活在亲人善意的谎言之中。还有家属将重症病人弃之如敝履，致使病人在恐惧与绝望情绪作用下，抱着未了心愿遗憾离世。尴尬：医生便装出访医务车不敢进村

　　记者近日跟随汕大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的临终关怀医务工作者探访病人时看到这样一个镜头：临出发前，医生和护士们都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换上便装，她们提着一个像公文包一样的药箱，内中装着晚期癌症病人急需的止痛药品，还特意坐上一辆没有医疗标志的汽车。她们此行是要到潮安县庵埠镇某乡村去为一位贫困晚期癌症病人提供止痛药物和心理疏导，但外人谁也不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

　　汕大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宁养院医生曹伟华告诉记者，便装出访除了避免给患者本人增加心理负担外，更主要的是尊重患者家属的要求。在一些农村偏僻地区，很多人一直误认为癌症会传染，他们担心子女受牵连遭歧视。记者当天探访的这户人家以卖鱼为生，经济并不宽裕。女主人于三年前发病，家庭顿时陷入困境。对于家中突现的变故，夫妇俩一直默默忍受，丝毫不敢向外言及。患重病的母亲担心，一旦自己患癌症的消息传出去，儿子还能不能找到工作，姑娘愿意嫁到这个家里来吗？为了避免影响到病人家属的正常生活，宁养院的医护人员下乡，经常要将医护车隐藏起来。有时只能将车辆停在村外很远的地方，步行到病人家中。

　　这种对重症病人排斥的心理甚至发生在亲人身上。年近七旬的李伯年前患癌症住院手术治疗，出院之后狠心的儿子却将他从城里送回揭阳老家失修多年、触目凄凉的老屋“养病”。备受癌魔折磨的老人家老泪纵横地向宁养院医生哭诉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儿子竟然连孙儿也不让他见了。宁养院的蔡护士告诉记者，她们服务的不少农村地区晚期癌症病人，亲人往往将他（她）们往弃置已久的老屋一推了事，病人最终在孤身只影中凄凉离世。两难：如何让病人接受残酷事实？

　　据了解，在接受临终关怀的重症病人中，至少有一半病人被蒙在鼓里。宁养院的医生到病人家中探访，通常只能扮作病人亲属的朋友或是其他医疗机构的医生，而不敢向病人亮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出于对亲人的关爱，很多家属都极力对病人隐瞒病情，他们担心病人的心理承受不了，不让病人看病历本，对病情讳莫如深，一家大小为了向病人隐瞒病情弄得疲惫不堪。按理，每个病人都拥有对自己疾病的知情权，但医生和亲人该如何让病人在正常心理承受范围内接受死亡即将来临的残酷事实呢？这的确是个难题。

　　曹伟华医生说，作为医生，谁也不忍心向一个重症病人宣告他的生存期限，但也不应过份刻意隐瞒病情，让病人长期处于疑问和焦急等不良情绪中。她建议不妨选择适当时机与病人交流，让病人接受患病的事实，尽心尽力地配合治疗，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即便没有奇迹，能让病人在临终前完成自己的心愿，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宁养院曾经有一位患鼻咽癌伴淋巴结转移的老年患者，手术期间家属极力隐瞒病情，老人情绪异常暴躁，不配合治疗。后来家属婉转地将病情告知病人，病人反而很平静。临终前数月，老人在享受短暂的温馨家庭生活之余，还让儿孙们带他去看看日后将长眠的墓园，最终没带任何遗憾离世。临终前他跟儿女说：“你们如果早将病情告诉我，当初我就不会那么抗拒治疗了！”陷入绝望，他曾两次触电自杀未遂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42岁的杨先生是潮安县某工厂工人，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三年前他下岗不久，接着又被确诊癌症。经过放疗、化疗后，病情虽然得到控制，但家中多年积蓄化为乌有，负债累累。杨先生上有老，下有一双尚在小学读书的儿女，日常生活仅靠妻子日以继夜地做手工维持。不幸，杨先生的癌症又复发了，但经济条件再也不允许他做治疗，癌细胞迅速扩散至颅底，剧烈的疼痛令他生不如死。乘家人不备，他两次用手指驳接上电源想一死了结，最终被抢救过来，留下两根被烧焦的手指惨不忍睹。汕大医学院宁养院的医生接到求助后定期免费为他送来止痛药物，并为他清洗烧焦的手指。经过一段时间的用药，杨先生的疼痛得到很大舒缓。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甚至还能帮妻子做些手工活……盼望奇迹，她说要等娶完媳妇再走

　　当记者跟随宁养院医护人员上门探望癌症病人陈女士时，她正从菜市场帮丈夫卖鱼归来。患涎腺癌的她两年前手术后出院，一直接受宁养院的止痛治疗。他的先生说，除了要按期服药外，妻子与正常人一样，洗衣、做饭、卖鱼等活计她都能干。笑声仍不时从这个四口之家飘出。

　　数年前，这个普通的农户之家花掉积攒多年的钱搬入新居不久，女主人却意外发病，当花光了东挪西借的数万元之后，医生告诉病人家属继续治疗的意义已经不大，并介绍她向宁养院求助。之后，陈女士靠每周向宁养院领取的药物抵御癌痛，至今二年多了，居然平安无事。如今她饭量好得出奇，每天早餐能喝下三碗稀饭，吃完了就跟着丈夫到菜市场卖鱼。左邻右舍谁也不知道她竟是一个晚期癌症病人，病魔似乎突发良心远离了她。陈女士翻开家中的相册，让记者看看她一双已长大成人的儿女，她说，她还想多活几年，等儿子娶完媳妇再走。

　　生命可以遭遇不幸，但不能失去尊严。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生劫难，陈女士表现出的乐观和自信，让人有理由相信，奇迹会出现。（郑雯佳）（来源：汕头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