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樱
往事情长，令人回味如嚼甘饴。南北复兴里的老字号永丰浴池要拆迁了，它成了一张逝去的名片，但怀念是一张会被岁月染黄，却永远不会走样、变味的黑白照片，记忆一点击，它呈立体展开。
老字号，印记着岁月的年华，沉淀着文化的底蕴。听到老浴池要拆迁的消息，我立时赶去拍照留念。老浴池在大连市中心南北复兴里的永丰街30号，是一栋3层红砖楼，典型的中国二三十年代的建筑，楼中间的门楣上一块金字匾：“老字号（1928年）”。匾的上方是名号：“永丰浴池”。
岁月留痕。大连刚解放不久的一个春节的前夕，家里人忙着准备年饭，我也凑合着帮着烧火，父亲下班回来见我小脸熏得“黑黝黝”的，便对母亲说：“快过年了，我带根生（我的乳名）上复兴里老澡堂子去洗澡。”“澡堂子”就是浴池。当时我只有8岁，还从没去过“澡堂子”，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我好奇地跟着父亲到了永丰浴池。记忆中那时的老浴池红砖绿瓦，古色古香。进门拐弯上楼是男浴池，一位穿着大襟衣服，头戴瓜皮帽的人，肩膀上搭着长白毛巾，一边吆喝着：“里面请！”，一边往澡票上盖印，还给我们换上了“呱嗒板”（拖鞋），又打开了一个紫漆小木柜，放好衣物。“看你满身的灰，像是个小泥猴，先在大水池里泡泡，然后我给你搓澡。”那时的澡堂子和现在浴池一样有大小两个池子，小池子的水比大池子里的热。我站在大池子边一个猛子扎下去，顷刻激起水花四溅，周围洗澡的人立时发出嘘声，表示“抗议”，父亲赶忙把我拽了起来，向众人道歉，并对我说：“这里是澡堂子，又不是洗海澡的海边，只能泡、洗。”我红着脸学着父亲的样子搓洗，泡了一会儿，父亲让我躺在一个黑色皮长凳上，父亲拿着一条毛巾打上肥皂，便给我搓了起来。父亲搓澡细腻而柔软，凡是我平时不注意洗的脖颈和胳肢窝都成了搓洗的重点；父亲看到我的脚后跟都起了茧，有的地方还干裂了，他就用海绵石轻轻地，一遍又一遍为我磨蹭，真是给我全身来了个“大扫除”。”尔后，父亲带我在一个木床上歇息，一个跑堂的手提大茶壶，从一米多远的地方倒“大碗茶”，那动作好似在演杂技。澡堂子里还有个小卖店，摆放着“大生产”、“握手”、“恒大”等牌的香烟，还有瓜子、苹果、橘子。
那年过春节时，78岁的父亲猛然问我：“南北复兴里的老浴池还开业吗？多少年没去过了……”我电话联系后，便和父亲重到老浴池去洗个澡。老浴池的设施已有了很大变化，但老建筑依在，老情调依旧，我学着当年父亲搓澡的那个样子为父亲搓澡。我不时地问：“轻啦还是重啦？舒服吗？”直到听到父亲说：“好！舒服”为止。父亲86岁高龄时过世了。
岁月飘香。每每回忆起昔日父亲在老浴池为我搓澡的往事，一种温馨的亲情沁人心田。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1月10日 第七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