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遇上张伯驹

　　猎艳飞行／钟洁玲专栏

　　有天看到一位上海老人讲述一个“盗美人”的故事：

　　时光倒流七十年。当时被誉为“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张伯驹，路过大上海，与艳帜高张的艺妓潘素一见钟情，惹来麻烦多多：他早有妻室，而潘素一个月后就要从良，嫁给一位国民党中将。中将得知两人恋情，便将潘素软禁。张潘之间，可谓关山万重。偏偏张伯驹色胆包天，要为红颜赴汤蹈火。他不顾中将有权有势有枪有炮，在静安区租下别墅，天天打探消息。一日，乘中将外出，潜入中将府上，救出潘素，携美人私奔而去。更难得的是，两人从此琴瑟和谐，历尽磨难，恩爱到白头。

　　记起一代巨星阮玲玉那时候也正在上海，不禁生出拉郎配的想法。如果阮玲玉遇上的是张伯驹那样无所顾忌的世家子，而非蔡楚生，她便可以不死。

　　透过历史的尘烟，我看到婉约柔媚的阮玲玉，一对凤眼顾盼生风，立于灯火阑珊处，让多少人蓦然回首！那时她的事业如日中天，星路繁花似锦，脾气自然骄纵，结果一气不顺，跺脚就踏入黄泉。

　　本来绮年玉貌可以为所欲为，可惜，她遇上一个输不起的男人。

　　出身于钱庄学徒的蔡楚生，当年是撇下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放弃刚起步的生意，断绝父子关系，独闯上海滩名利场的。为了个人奋斗，他可以断情关弃孝道，挤进上海片场当布景工人，通宵达旦地画舞台背景，温饱不顾地花钱上补习班。此外，他还写字幕，电影简介，画广告画，当剧务，场记，面目模糊的群众演员……别人不愿干的杂役他都干了。你道他是热爱劳动？他懂得：要让老板赏识才会有机会。学艺要紧追名家，做事要摆脱名家。为此，他羽翼渐丰便跳槽，到另一公司当导演去。

　　经过7年苦斗，一个底层的打工仔终于迎来了《渔光曲》的春天。《渔光曲》走红的时候，蔡导演28岁，风华正茂，能写能画能导，前途无可限量。紧接着拍《新女性》，遇上阮玲玉，不知天地南北地爱了一场。

　　这场恋爱引来毁灭性的灾难：《新女性》得罪了一群小报记者，他们借女主角阮玲玉泄愤，挖隐私挑事端，极尽人身攻击之能事。内外交困的阮玲玉只得逃遁，她本可以悄无声息一走了之，只因为与心爱者不能分手，她要蔡楚生携她私奔。她以为蔡楚生与芸芸众男不同，他身上有闪光的品质，让她看到人世的希望。她想，蔡郎即便不能为她而生为她而死，私奔一回总可以吧？为知己红颜离经叛道，这是经典爱情必不可少的要素。

　　然而，苦大仇深的才子是没有浪漫资本的，尤其是当苦大仇深遇上雄心勃勃的时候。在蔡楚生看来，私奔甚于索命。他付出了多大的人生代价，才在先敬罗衣的大上海立住了脚跟！名利场的甜头刚刚尝到，他岂敢为一个女人去冒险？他的前途就是他的江山，江山重美人轻。如果事业是必需品，爱情就是奢侈品。事业与爱情，不是鱼与熊掌，而是泰山与鸿毛。

　　他输不起，只好辜负美人。

　　世间姻缘错多对少，此君非彼君，一代巨星就此陨落，给世间留下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