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农民拔树复耕调查：干部拍胸脯农民吃苦头

　　新华网贵阳11月15日电 地处长江上游乌江流域的贵州省毕节地区织金县熊家场乡干河村400多户农民，2001年底在县、乡、村干部的号召下，在2000多亩坡耕地上种植了40多万棵树苗，此后便一直期待着政府退耕还林政策补助的落实。可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年多过去了，不仅一粒补助粮、一分补助款未见着，而且由于两年没有收成，不少农民生活陷入困境。农民今年被迫在退耕地上拔掉大面积树苗重新播种玉米。

　　是什么原因使农民高兴地退了耕、种了树，而后又纷纷拔树复耕呢？

　　“政府说话不算数，如何取信于民？”

　　秋收之际，记者到大山深处的干河村采访时，看到村民们正从复耕地里将成熟的包谷收回家中。在农民何友六家院坝里，闻讯而来的10多个农民向记者诉说当时“退耕还林”的经过。

　　今年61岁的汪定举说：“干部们说退耕还林有补助，每亩国家要给150公斤粮食、20块钱，我算了一笔账，比种庄稼划算，一下子就退耕了约15亩，栽了柳杉等。”

　　他说，当年全家10个人的地，有三分之二的地都退耕了，结果3年来都没有见着一颗粮、一分钱。第一年我们去找乡里张刚副书记，他答复第二年一起补，可第二年又没得，再去找他时，又说是“水保工程”没有补助，可当时他给大家说是退耕还林工程，是有补助的。由于吃粮困难，今年春耕时已把一半的退耕还林地犁了种包谷。

　　55岁的农民喻吉顺说，2001年入冬，乡村干部叫大伙退耕还林，每家每户都要栽树，如不栽乡政府就要罚款。他被迫退耕还林六七亩。几次到乡里要补助钱粮，都没得到。他说：“政府的人说话不算数，今后叫老百姓还怎么相信政府？”

　　一些村民说，当年退耕还林种的树，不少已有1米多高了。前两年大家都不敢动，今年看到有人拔了树种粮食，大家都跟着复耕了。人那么高的树拔掉了，看着真心痛啊！

　　记者找到干河村党支部书记李光红，他说，当时全村415户一共退耕2000多亩。到今年，村民们对钱粮补助感到无望了，绝大多数都复耕了，真是把全村人害苦了。

　　事前一种说法，事后为何变样？

　　退了耕，种了树，上面又进行了验收，却得不到钱粮补助，干河村一部分农民从2002年起，多次要求兑现补助政策。但得到的答复是，他们的退耕造林不属于国家退耕还林范围，是没有任何补助的水土保持工程。

　　农民们不解：为什么当初说是退耕还林有补助，怎么又变成没有补助的“水保”工程了呢？

　　织金县水利局副局长、时任县水保办主任的赵淑勇说，2001年底，县水土保持办公室与熊家场乡政府联合在干河村规划实施小流域治理工程项目，动员各家各户无偿领取树苗挖坑栽树，农民每栽一株补助1角钱。到2002年，国家退耕还林指标计划到了县里。当时，我们只是对农民说有可能列入退耕还林工程，会有补助，但没有承诺。

　　织金县水保办业务股一位工作人员说，当时分管副县长杨雄曾表示，他来协调林业部门将干河村的“水保”工程列为退耕还林工程，还要求把干河村搞成“长江上游水土流失重点治理区”综合治理的精品点。毕节地区水保办主任王兴明还到植树现场对农民们说，已与林业部门协调好，将按退耕还林政策补助粮钱。

　　村支书李光红说，我们村在规划、挖坑种树时，县、乡一些领导都明确表示要进行补助。当时乡里张刚副书记当着全村几百人说，2002年没得到补助，2003年一起补。后来一些群众找他，他不认账了。县水保办的赵副局长和毕节地区水保办的领导也是认可的，叫大家先搞，林业部门以后补偿。

　　杨雄副县长说，他是发现问题出来了，才知道干河村的事并进行协调，林业部门认为不能列入退耕还林计划。乡党委副书记张刚也说，他当初并没有给农民承诺，只是说积极向上面争取纳入退耕还林。

　　王兴明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他先后两次到干河村检查工作，发现农民用坡耕地种了树，而且已验收了，要求县水保办向县政府汇报，请分管领导协调林业部门将其列入退耕还林指标，使农民得到补助。

　　织金县林业局局长陈文华说，国家对退耕还林有严格要求，原则上不能与其他工程相冲突，不能搞重复投资。毕节地区水保办主任王兴明希望我们把干河村纳入退耕还林，县水土办和乡里也讲过此事，但我们没有同意。

　　干部许诺“拍胸脯” 农民吃苦受损失

　　干河村是织金县的一个贫困村。村支书李光红说，全村1400多人口，农民年人均纯收入只有400来元，退耕前粮食基本够吃。他算了一笔账：2002年和2003年两年，干河村农民因退耕种树而损失粮食18万公斤左右，其中退耕最积极的大干坝村民组110多户，每年损失粮食超过4万公斤。

　　何友六一家7口人，当年退耕还林12亩。看着长势良好的树苗，他不忍心拔掉，还在等着政府有一天能兑现补助。吃粮紧张，他就外出干石工活赚取微薄收入买口粮。农民汪定举一家，去年和前年两年借了350公斤粮食度日。

　　日子本来就很艰难的喻吉凤一家5口人，两三年来已借了500多公斤粮食吃了，每年几十块钱的农业税都交不起。由于生活实在困难，今年全部复耕了。

　　织金县水土保持办公室统计，他们实施干河村“水保”项目，前后用于购树苗、运输、栽树等方面的投资近30万元。国家对各地实施“水保”工程种的树是禁止砍伐的。但在干河村这个项目上，可谓“树财两空”。

　　县林业局长陈文华说，按规定，“水保”工程只能在荒山荒坡上造林，为何还要发动农民用耕地来栽树？干河村的许多农民都说：“如果当初干部就讲清楚没有钱粮补助，谁会把种粮食的地用来种树？！”

　　干部想当然地“拍胸脯”，农民受苦国家受损失。毕节地区水保办主任王兴明承认，由于对国家一些政策规定不太清楚，导致干河村农民拔树复耕，这个教训是非常深刻的。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何天文 秦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