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童工　人去厂空

　　广州市海珠区执法部门闻风而动

　　追查童工　人去厂空

　　新闻直击

　　图／本报记者　严亮　实习生　卢政(除署名外)

　　广州市海珠区鹭江、康乐村，七弯八拐的小巷子里隐藏着数百名童工日夜颠倒艰苦劳作。本报记者严亮采写的报道《童工！童工！》(详见11月14日南方都市报A12版)引起政府部门及市民的高度关注。昨晚，海珠区劳动局会同区公安、工商、民政等部门组成执法清查小组，对鹭江、康乐地区使用童工的企业进行清查。

　　20：20，鹭江、康乐地区熙熙攘攘，热闹如同往常。在执法清查小组还没到达之前，记者兵分两路，一路前往“老据点”伏击。曾经藏匿着13名童工的艺春钉珠厂，门口的牌匾已被彻底撕下来，仅剩下一个铁架子空荡荡挂在门框上。等记者赶到童工们平时居住的宿舍时，发现这里已人去楼空，女孩子们早已不知所踪。

　　20：50，记者跟随执法小组来到鹭江西街，在街口一家简陋的牛仔服加工厂里，8个稚嫩的身影正在灯下忙碌。执法队员一到，小工们一哄而散，老板一个劲地解释说，“这些都是我的老乡，他们全部都有18岁了。”然而，工人们一个也拿不出身份证，而老板却连营业执照也拿不出来。

　　21：20，鹭江西街一栋居民楼三楼某服装厂，200平方米的车间灯火通明，几十号工人正埋头苦干。一个瘦瘦的小男孩一见执法人员进门，拔腿就跑。当他被喊进办公室时，显得有些胆怯，在执法人员的要求下，他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杨进×”。他口口声声向执法人员强调，自己是1987年出生的，身份证放在宿舍。他的一个女工友，扎着长长的马尾，看起来就像一个中学生。多番盘问之下，小姑娘终于透了口风：自己是湖北人，1987年出生，身份证落在宿舍。当记者问她，“身份证办了多久？”她理直气壮地说：“已经办了好几年了。”令人不解的是，这个自称17岁的女孩子对自己的生肖属相却一直犯糊涂，算了半天也算不出来。

　　夜渐深，鹭江的小巷子却毫无睡意，几个拿不出身份证的疑似童工被带回派出所协助调查。海珠区民政部门表示，凡企业负责人逃匿留下的童工将负责遣送回乡。记者看着这些瘦小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但愿她们的明天不再重复今天。

　　陈洁娜　严亮　文

　　新闻背景

　　暗访一年

　　从2003年年底跟踪暗访至今，本报记者揭开了城市村庄地下作坊雇用童工赚取昧心钱的重重黑幕。

　　事发地点是广州市海珠区鹭江村、康乐村地下钉珠作坊。

　　深夜12时，在鹭江村一家地下作坊不足15平方米的狭小空间中，水如、晓娟、雪冬、晓红、莲霞等12名不足16岁、其中最小只有12岁的女孩没有睡觉，她们伴随着作坊嘈杂的流行音乐，双手飞快地将米粒大的珠子钉到那些领来加工的新衣服上。这是她们来广州这一年来一个最普通的日子，每天晚上8时至次日上午11时，她们就这样工作着。这也是本报记者用相机镜头见证的事实。

　　海珠区鹭江、康乐两村，20平方公里左右的地区密密麻麻挤着上千家制衣、钉珠和绣花厂，其中大部分为正规经营的家庭式工厂。这里也有害群之马，由于利润微薄，有些经营者设法逃避工商、税务等部门的监督，还从外地招来不足16岁的孩子为其做工——因为童工“听话、好管、工资低”！

　　因日夜颠倒和工作环境恶劣，她们受到头痛、“熊猫眼”、疱疹等病痛的折磨。由于眼睛离不开针和珠孔，她们眼痛，怕光。她们赖以果腹的，是每天三餐青菜稀饭。

　　从鹭江绵延至新港东，有不少无证无牌、领料加工的钉珠作坊，繁华都市中究竟隐藏了多少脆弱的生命？

　　严亮　朱淑萍　文

　　新闻评论

　　清查之后是反思

　　“太可怕了！”暗访记者整理自己拍摄的童工照片，还不时冒出这样的话，“在那里，随处都可以看到孩子！”其实，“孩子”不用强调，从照片里就可以看到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后，我们和读者一起面对广州存在童工的事实；而后，我们和执法部门一起试图从黑心老板手中解救这些脆弱的生命。而后呢？需要反思。

　　整件事其实没有蒙骗，孩子很清楚自己来广州的目的：打工。为什么他们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欧阳晓娟是记者暗访的童工中比较单纯的一个。因“好吃懒做”，其12岁的妹妹晓红经常训斥她。晓红说：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种田的父母难以养活5个孩子，她和姐姐出来就是为帮家里挣点钱，虽苦但能减轻家里负担。

　　为了给家里省口饭，每个童工都背着一个沉重的故事。

　　在广东庞大的产业群中，还有许多成年人没有工作，童工绝不是打工队伍的主流。是什么让利欲熏心的雇主选择雇用童工？

　　“你们不要乱跑，不然，警察抓童工时会把你们抓走”，这是艺春钉珠厂老板威胁孩子的话。这些来自乡下的孩子真的就被唬住了，这也是老板雇用童工的主要原因。这里的孩子见到生人时，一律宣称自己16岁了，但实际年龄却可以从他们的脸上读出。另外是钉珠这活费神，要求“眼尖、灵活”，成年人大都不愿意干，孩子当然成了最好的选择。

　　非法的地下作坊被查处了一批，但只要利润的诱惑还在，农村贫困的根源没有解决，靠几次整治仍不能根治雇用童工的问题。必须从源头上加以控制，比如堵死出租屋这个产生地下作坊的渠道。

　　在大部分图片里，我们见得最多的还是孩子的笑脸，一张张单纯天真的脸。生活带给她们许多痛苦，但在某天可以穿上新衣服，吃上包子的小小幸福，就足以让她们满足，他们希望自己快乐，我们也是。

　　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吗？

　　朱淑萍　文

　　图：

　　一位在钉珠厂工作的女孩因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经反复询问后有童工嫌疑，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

　　在昨晚的行动中，海珠区工商局向华龙制衣厂老板签发传讯书，要其今日到工商局接受调查。　王昕伟　摄

　　没有身份证明，涉嫌为童工的女孩被警察带上车后，忍不住流出了眼泪。钉珠厂的霓虹灯招牌还倒影在她的脸上。

　　一个月前，鹭江村和康乐村中的钉珠作坊是这个样子……

　　13岁的黄水如脚和小腿上布满了疱疹，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老板不带她去看医生。“痒死了，怎么办？”小水如显得非常无助。

　　入夜，艺春钉珠厂忙碌起来，孩子们又要度过一个漫漫长夜。

　　“钉珠不是人干的活”。孩子们拽起长长的线，串起成百上千粒珠子，却挣不到几块钱。

　　13岁的黄水如(左)与12岁的欧阳晓红是同铺，做工时也常选择面对面坐着，以便偷偷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