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魅力

　　咱老百姓过日子,谁能保证就一帆风顺不遇到点儿烦心事?问题的关键在于,出了事,老百姓该找谁诉说去?

　　“找人大!”这是最近一段时间贵阳市民口中常听到的一句话。

　　每周三,看贵阳市人大信访接待室门前涌动的人群,看贵阳最繁华的中华路上写着“欢迎投递,迅速办理”的“人大代表、市民谏言信箱”,看市人大网站上的“市民直通车”,你就可以感受到:兴许那还真是个好去处。

　　今年8月,一位市民给贵阳一家报纸写来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谁真心实意为百姓办实事,真诚为百姓谋福利,热诚为百姓尽心尽责,老百姓就对谁满意,就给谁举赞成票。90%的满意度是群众对人大工作的最高褒奖。”

　　一项工作,竟会获得群众如此高的评价。贵阳市人大以信访工作为基点,通过群众来信来访这个小小窗口,使这里成为检验人大、政府以及各职能部门执政能力的大舞台;在这个大舞台上,千百万群众成了最好的观众和评委,他们的言行、建议和评价,直接牵动着贵阳市的各项“神经”……

　　透过窗口，百姓感受到秩序与阳光

　　“哎呀,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好,他们不要锦旗不要听谢谢,说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干的事。从他们身上我真是感到这个社会还有阳光。”10月13日上午,来人大反映问题的何梅说起自己那些烦心事又忍不住哽咽起来。多年前就退休在家的何梅已经是“老上访”了,1997年就来过,一看接待人员那态度,她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几十岁的人了,还要看他们的冷眼,与其反映的问题被推来踢去,干脆不说了!”回忆起第一次上访的经历,何梅心里仍犯嘀咕。几个月前因养狗的事与邻居发生纠纷,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又踏进市人大的门。相隔几年后再次上访,她从接访人员的眼中和脸上读到了真诚,心里不由得感慨:“变了!变化太大了!”不到一个月,她所反映的问题得到了妥善解决。随着人大提出并讨论修改的《贵阳市城镇养犬规定》即将出台,类似她所反映的居民养狗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从那时起何梅成了信访处的常客,遇事总爱找人大反映。这不,今天又来反映一些居民非法行医的问题。

　　事前没有打招呼,记者连续好几个周三的“信访法律咨询联合接待日”

　　在市人大都看到相同的情景:三间信访室里坐满了来访者,室外大厅里的沙发上排满了等候的人群。隔着桌子,10多个工作人员分别在仔细听上访者的陈述,做记录,答问题,桌前的牌子,面对来访者的那面写着“请慢慢讲述,我会倾听”,对着接访者的一面则写有“接待群众要耐心,阅读材料要细心,回答问题要耐心,解决问题要用心”。四周架子上摆满了各种法律法规的单行本,一次性杯子、茶叶、纸、笔、老花镜,一应俱全。

　　这天,79岁的叶庆昌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看到面前那张牌子,老人心里不慌了,慢慢讲起自己的问题。40年前,他因投机倒把罪被判入狱,两间私房被没收。出狱后,私房被改造,房管部门只分给他两间公有住房。多年来他一直在为落实自己的私房产权四处奔波。接待他的是市检察院的一位干部。听完陈述,他叫老人先收集私房产权的证据,并一一告知哪些是重要证据、如何收集等等。老人听完指点,拉着检察官的手声音哽咽:“你一番话暖了我10年的心呐!”

　　一位怯生生的小伙子拿着一纸贵阳市中院的判决书,不知该如何开口。信访处处长何茂华接过来一看,不禁有些义愤:“活生生两条人命啊,为什么不判死刑?”原来,小伙子的姐姐和妹妹几年前被同村一男青年杀害,因当时凶手未满18岁,是按未成年人判的。除刑事判决外,法院还判决凶手家赔偿受害者家属4万元民事赔偿金,可几年过去了,凶手家却迟迟不给赔付。

　　何茂华问:“你的意思是想通过我们要求法院强制执行?”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放心回去听消息,我们一定给你办!有事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这么快?”小伙子一时还有些反映不过来,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样的情景在人大信访室里经常上演。一位实地观摩过市人大经验的外地同行感慨地说:“其实有时候老百姓遇事就想找人说说,请人帮忙出个主意,信访工作者接待群众的第一眼将这点做到了,百姓就会满意。”

　　当然,贵阳市人大绝不仅仅满足于做好这第一眼的工作。

　　通过窗口，促生“第一法”

　　“我是一名即将被枪决的死刑犯人,回想这一生,真的没有为社会做过什么贡献。想来想去,想在刑前将我的所有器官捐献给那些需要的病人,希望你们能帮我达成这最后的心愿!”1999年4月,一封死刑犯人的来信引起人大工作人员的高度重视。

　　信访处的杜绍林回忆:“我先找到贵阳医学院附属医院,医院有点犹豫,因为遗体捐献当时还没立法,他们担心有‘后遗症’,没有接受这一请求。”

　　随即他们与卫生局和中国红十字总会取得了联系,但因无相关的法律规范,这些机构都称无法接受。

　　一边是想为社会做点贡献的死刑犯无处捐献器官,一边是等着器官救命的绝症患者。多方奔走无门的人大工作人员从焦急中看到了立法上的一个盲点,于是及时向贵阳市人大代表发出了《遗体、器官捐献,盼望有法可依》的信访信息。20多位人大代表联名提出立法议案。2002年7月1日,《贵阳市捐献遗体和角膜办法》正式颁布实施,成为全国捐献遗体、角膜的第一法。

　　市人大办公厅法制室主任杨厚楣说:“这件事给了我们很多启示,一部得到老百姓极高评价的地方性法规,立法的缘起却是一封信访来信。我们为什么不能依托于信访乃至其他更广阔的民意上达渠道,多听取群众的呼声,提高地方立法的质量呢?”

　　基于这样的思考,贵阳的“立法公示制”浮出水面:“进一步实行立法公示制,凡是和人民群众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重要法规,要公布草案,广泛征求人民群众的意见,使立法的过程成为集中民智的过程,成为法制教育的过程。”“法,要依民意而立。群众参与立法,是提高地方立法质量的必由之路。”

　　通过信访这个窗口,传达了最基层百姓的很多要求和问题。《贵阳市社会急救医疗管理办法》、

　　《贵阳市环城林带建设保护办法》、《贵阳市南明河保护管理办法》等等。这些地方性法规的相应诞生,让普通老百姓通过信访,参与到了监督和立法工作中来,真正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民主。

　　采访中,记者在信访接待室里又遇到一位来访者:

　　“车祸发生一个月了,人还躺在医院里等着医药费才做手术,车主不管、交警不管、保险公司不管,我一个下岗多年的人,该咋办嘛?”坐在记者面前的干小翠瘦弱而憔悴。一个月前,她的妹妹干艾少在马场坪遭遇车祸,妹夫当场死亡,妹妹被撞成重伤,这灭顶之灾让下岗多年的她猝不及防,9月,孩子考上大学带走了她不多的积蓄,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月妹妹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也只维持了一个多月。“我总不能看着妹妹在医院里不管吧?”干小翠边说边抹着眼泪,想到失去丈夫又重伤亟待救治的妹妹,她心急如焚。负责接待她的人大代表曹春华表示,将督促有关部门催促车主和保险公司尽快付款。

　　“《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后,规定建立交通事故社会救助基金,可我们的地方性法规迟迟未出台,救助基金由哪里牵头建立?车祸救命钱由谁来出?这些都需要我们尽快地完善并实施。”记者和人大工作人员一起谈到这些问题,都觉得应该早日给百姓一个说法。

　　通过窗口，构建“大信访”格局

　　国庆刚过,市人大就迎来了好几批来参观学习的外省市同行。他们不解的是人大信访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我们的秘方是每周三请‘一府两院’来‘坐诊’,他们的解释比我们权威,作为职能部门也更能对症下药。”

　　鉴于群众反映的问题中70%属于涉法问题,去年4月市人大在公、检、法、司队伍中聘请13名法律工作者作咨询员,为来访群众提供法律服务。每周三由常委会组成人员、人大代表、机关工作人员、法律咨询员和常委会任命干部联合接待群众来访,提高了工作效率。同时也及时发现了工作中的疏漏,改进了工作方法。

　　作为贵阳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勇建忘不了第一天接访时的情景:

　　“那是去年7月4日,贵州某大学一对退休老人颤颤巍巍来到咨询台前,一听说是检察长在接待,两老‘扑通’一声就跪下去说: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我急忙搀扶起老人。原来,老人的两个儿子涉及一起团伙犯罪案,前年4月被逮捕,到去年7月4日已关押了一年零三个月,严重的超期羁押;有一位母亲也来反映媳妇被超期羁押。

　　“听到这样的呼声,我感到问题严重,尽管被超期羁押的是犯罪嫌疑人,但我们检察机关应该充分保障他们的人权。第二天回到单位,我立即布置院监所处去调查了解。发觉上访人反映的情况属实,于是我建议召开检委会,以这两起案件为切入点就超期羁押问题进行专门研究,大家一致认为应先从检察机关自身做起,清理超期羁押,己不正,焉能正人?这项工作比上级检察院清理超期羁押通知早了十几天,实现了‘零超期羁押’的目标任务。”

　　市人大还推出了“共同办理信访制度”:由信访部门统一接待,视接访的内容、涉及的部门转交相关专门委员会共同实施监督,处理意见由信访部门统一对外转办、交办,每月通报一次全市信访工作情况,对带有典型性的信访案实行专题通报。

　　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李长兴说:“过去,人大信访工作沿袭了行政工作模式,主要靠的是领导签字,不能发挥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和每位代表的作用,监督力度十分有限。我认为人大信访工作要依法推进,必须淡化领导批示,通过信访提供的信息,充分发挥人大信访部门和专委会、人大代表及所选举和任命的‘一府两院’干部的作用,构建人大信访工作一盘棋的‘大信访’格局。靠领导权威,能处理多少信访问题?把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和人大代表纳入信访工作体系,这个力量就大了。”

　　通过窗口，监督政府依法执政、民主执政、科学执政

　　8月2日,全国人大信访工作经验交流会在贵阳举行,当来自全国3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人大常委会的信访负责人以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和国家信访局的140余人正在开会时,会场外突然涌来几十个上访的群众……

　　人大秘书长刘润玉悄悄地来到上访群众中间:

　　“你们今天来了不少人吧?”

　　“不多,六七十个!”

　　“看见了吧,我们今天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明天早上9点我在这里等你们,不见不散,怎么样?时间不早了,先跟我去食堂,我请大家吃中饭!”

　　“知道的喽!你请客,单位报账!”上访群众一片嘘声。

　　“绝对不是单位报账,我个人请客,每个人5块钱的盒饭,我还请不起是不是?大家跟我走吧!”

　　在刘秘书长的热情邀请下,上访群众反而不好意思,纷纷散去。

　　第二天一早,刘秘书长如约接待了这60多位上访者。目睹这一切的会议代表们感慨:“这是一点假都做不了的,贵阳市的工作确实做得扎实。”

　　上访者是部分旧城改造的拆迁户,他们反映市政府在拆迁他们房屋后却改变了土地用途,因此拆迁补偿标准也应按法规兑现,还有房产证等问题。

　　几天后,人大请来政府相关职能部门座谈,这桩已发生了7年的信访件经过调查核实发现上访群众反映的问题大多属实后,人大向市政府通报了情况。

　　10月19日,贵阳市政府回函市人大,对群众反映的问题作了说明。

　　针对此,人大提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对外,要本着有错必纠的原则,依法依规妥善解决拆迁遗留问题,维护群众的合法权益;对内,查找工作中的不足,及时改进。

　　“城市拆迁、农村土地问题都是百姓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最容易引起群众大规模群访的问题,我们认为应该通过这件事举一反三,促使各级政府在为百姓办事的过程中依法执政、民主执政、科学执政!”市人大分管城建环保委副主任郭应祥说。

　　市人大认为:“监督是宪法赋予人大的神圣职责,监督不是给政府‘找茬’,监督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是帮助政府更好地为百姓服务!更进一步地提高综合执政能力,端正、落实执政为民的思想!”

　　李长兴有句话老挂在嘴边:“什么叫做深怀爱民之心?说白了就是要解决一个对老百姓的感情问题。信访虽是个小窗口,却是个大舞台。”在这个没有边界的大舞台上,还有无限的空间等待着表演者尽情发挥,等待着观众的参与和评判。

　　作者：杨筱堃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