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次搬家（路边拾翠）

　　焦述

　　三十六年前的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和恋人举办了婚礼，新房是妻子所在工厂的一间集体宿舍。

　　新房很是简陋，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这都是宿舍原有的家具。只有床上用品、脸盆及同事和朋友敬送的伟人石膏像、伟人宣传画是属于我们的。那时候，新婚礼品就是这些东西了，倘若有人送上个铁壳暖水瓶，就算高级奢侈品啦。

　　那是一个闹哄哄、乱糟糟的年代。工厂里成了大辩论的场所，还时有武斗发生。不久我们搬出了工厂，在附近租了间民房。房东还是很厚道的，不过，人家有言在先，儿子快要结婚成家了，届时是要用这屋子的，我当然一口应允，到时一定腾房走人。

　　屋子很单薄，单薄的屋顶，单薄的墙壁，单薄的木棂窗子，窗棂糊着单薄的棉纸，企图阻隔四季寒暑的侵袭。搬家的时间又到了，是我们在这里度过夏秋冬春之后，房东并没有撵我们，是我看到他们开始张罗打造儿子婚事的家具了。

　　新家可谓世外桃源，是近郊一个村庄的房舍。房东是个中年妇女，男人早年下世，相依为命的母女住在上房，狭小的院落仅有一座土墙草顶的厢房，间量儿特小，内室一间租给了我，外边两间还堆放着房东的农具家什，只留下通往内室的过道。

　　这以后，我又胡乱地搬了四回家，搬来搬去，总不如意，特别是我的那么多书，在独间蜗居无立足之地，只好放入纸箱塞进床底，这就难免遭老鼠啃咬践踏，其中一个盛书的纸箱竟然成了鼠类下崽的安乐窝。

　　是在1980年的冬天，一个天大的喜讯传来了，妻子单位分给我们一套两居室的单元房。我第一次购买了写字台、沙发和书架。乔迁那天，欣赏着窗明几净的屋舍，我一夜不能安睡。

　　又过了七八年，单位分给我一套三居室的套房，那会儿，这房子算得上是小康水平了。我的书架由一个变成了四个，又增添了挂衣柜和大餐桌等家什，朋友赠予的字画也扬眉吐气地露出峥嵘……

　　不久以前，我又搬家了，算一算，是第十次了。住进新的小区，有草坪绿地、购物超市、幼儿园、医疗点、物业服务中心……新居宽敞明亮温馨舒适，书房的书架增加到了八个。这时候，我方体会到安居乐业的快慰，也只有这时候，我和妻子才想起来要去看望一下三十年前的那个世外桃源。是一个春风和畅的日子，我们踏上了寻觅青春的路程。妻子提示，别忘了带相机。

　　啊！哪里还有记忆中的桃源？面对茫然的原野，妻子和我都不甘心如此离去，依然在这方天地磨蹭徘徊，终于一位老者过来了，说，老村七八年前就拆迁了，村民都搬进了新宅。

　　顿时，我有些茫然，又有些失落，可顺着老者指的方向眺望，果然有一片绿树红花簇拥着一方格调新颖的农舍，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欣慰。

　　《人民日报》 (2004年11月18日 第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