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缺席

　　工会缺席

　　新的《工会法》规定工人十人联名即可建立工会，但现实困境令工会组建阻力重重

　　采写：本报记者　王雷　王吉陆

　　11月1日，《广东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办法》正式生效。专业人士评价，这一法规是针对广东省企业工会组建率低、企业主不愿意组建工会等现实问题而提出的。

　　但是，尽管工会法规定，组建工会的权力掌握在职工的手里，现实却是另一种情况——企业不组建工会，工会似乎就束手无策。随着近年外资和民营企业的崛起，工会组织的处境越来越尴尬。

　　两个穿西装不苟言笑的人走进了办公室，他们在办公桌前摆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拒绝请客送礼”。所有的人都很紧张，这已经是东莞虎彩印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虎彩公司)第二次接受检查了。

　　两个穿西装的中国人从沃尔玛公司中国总部来，他们要把虎彩公司“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检查一遍，看看虎彩公司有没有符合沃尔玛的规定，然后再决定是否给它一份订单。

　　检查既严格又毫不留情面。

　　虎彩公司把检查的内容写在五页纸上，发给每一个中层及以上的员工。列出的重点有12大点，80多个小点，但这些似乎还远远不够。

　　虎彩公司行政经理马同华陪着两名“西装”到工人宿舍，进门后“西装”们皱了皱眉，他们发现双层架子床的边角裸露在外面，而边角是铁铸的，于是在表格的第八大点“职业健康及安全”的第一小点“宿舍健康及安全”的选项A“不安全”后面划了一下。

　　这种检查的总称叫做“企业社会责任认证”，目的是检查企业在赚取利润的同时，有没有主动承担对环境、社会和利益相关者的责任，重点是职工的权益是否得到保障。事实上，每一个想成为沃尔玛供货商的中国企业，都得通过这样的检查，才有可能得到供货商的资格。

　　“必须不停按他们的要求改善条件，”马同华说，“有时候，这些要求的细致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虎彩公司这一次又没有通过验收，一份大订单就因为工人宿舍裸露的床角而飞走了。但是虎彩公司并没有气馁，两个多月后，它终于通过检查，并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沃尔玛的订货单。

　　虎彩公司是位于珠三角地区虎门镇的一家港资全资印刷企业，以工人福利待遇优厚而在当地著称，“工人福利待遇优厚的原因之一是，我们必须按照沃尔玛的要求来生产产品。”马同华说。

　　虎彩公司还在工会组织建设领域取得了成就，引起了全国关注，今年6月，中华全国总工会的一名副主席就亲自到该公司，听取了经验汇报。

　　几个月后，当中华全国总工会与沃尔玛的矛盾正式“摆到桌面上”时，虎彩公司、沃尔玛、工会这三个组织就像是一个怪异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它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工会赞扬虎彩公司在提高职工福利待遇上的积极态度，同时严厉地批评了沃尔玛等外资企业迟迟不组建工会，由此可能侵害到雇员的合法权益；而虎彩公司却认为正是有了沃尔玛比自身更严格的监督，才把职工的福利待遇带到了更好的境况；沃尔玛公司则继续不理睬工会的愤怒，并同时以每周超过300次的工厂检查，监督着供货商提高或者保持工人待遇，以达到它所要求的水准。

　　工会督促被视为“坏榜样”的沃尔玛建立工会以维护职工权益，沃尔玛却在监督一个“好榜样”的工厂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并且这家企业对沃尔玛的监督称赞不绝。

　　这个三角形看上去颇为矛盾，但虎彩公司与沃尔玛不过是“工会现状”这个硬币的两个面。

　　一场生动的工会选举

　　竞选当晚，职工食堂灯火通明，没有生产任务的500多名员工都集中到了这里，这些人占全部员工人数的80％左右

　　在东莞众多企业中，虎彩公司在工会建设方面是一面旗帜。

　　虎彩公司实行工会主席直选制度，工人全部加入工会，而且对工会活动热情高涨。从1997年以来，虎彩公司已经举行了四届工会选举。

　　去年9月的那一次至今仍让许多员工津津乐道。“全体职工投票直选工会主席，投票率和参选率都非常可观，有15名职工竞选工会委员，其中绝大多数是普通工人。投票当晚，发出500多张选票，几乎百分之百收回。”11月中旬，时任文艺专员的曾琦对记者说，她对这“选举”印象深刻。

　　在投票前的一个月，曾琦把工会主席换届通知用电子文件发到了每一个办公室职员的电脑上，又打印了几份海报，张贴在职工食堂、宿舍、车间等地方。

　　在发动职工参加选举的过程中，曾琦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虽然选举规定，任何一名工龄在一年以上的会员，均可报名直接成为工会主席的候选人，但是踊跃报名参选的一线工人中，却没有人竞争主席，他们都把目标瞄准了工会委员。“虽然他们有了这个权力，但好像还不敢运用。”曾琦说。

　　最终，有三名中层干部报名竞选主席的职位，他们是曾琦、行政部经理马同华、财务经理何斌。

　　竞选当晚，职工食堂灯火通明，没有生产任务的500多名员工都集中到了这里，这些人占全部员工人数的80％左右。

　　包括董事长、副总、各部门总监、经理在内的公司高层坐在第一排，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工人。马同华第一个登场。

　　他在一周前就打印好了自己的演讲稿，上台侃侃而谈：“我有正直的品格……关注会员心理健康，特别是女职工的身心健康……”

　　虎彩公司绝大部分职工是女性，参选人都把女职工看作是自己获胜的关键，大力争取女工的选票。

　　第二个发言的是曾琦。她只有21岁，到虎彩公司时间很短，只有半年多。这些对她竞选都是不利因素，但她也有自己的资本：她是女性，而且负责文艺工作，平时与女工接触紧密。

　　曾琦也承诺，如果她当选，将更重视解决女工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最后一个登台的何斌演讲一结束，立即投票。唱票与计票的工作也由现场的工人自愿报名来做。

　　黑板上，马同华名字后面画满了“正”字，曾琦的也一样，两人的得票交替领先。而何斌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可能由于何斌的本职工作是财务，工人感觉他更多代表资方的利益，所以投给他的票非常少。”曾琦分析说。

　　选票箱里的选票只剩下薄薄一层，马同华和曾琦还是不分上下。

　　食堂里鸦雀无声，只有唱票人的声音在回荡“马同华……曾琦……”

　　245比244，马同华以一票优势赢得了竞选。

　　“后来每个人见我就开玩笑，说是他自己的那一票决定了由谁当主席。”落选的曾琦、何斌以及其他4名工人被马同华“组阁”为工会委员，新一届工会产生了。

　　事实上，这已经是虎彩公司第四次直选工会主席了，也是虎彩公司工会主席竞选最激烈的一次。

　　工会捧出“大礼”

　　工人们的工作时间由原来的每周42.5个小时缩短为国家法定的40小时。三八妇女节，女工们还获得半天的休假

　　“工人选出的工会理论上应该对工人负责，在投票时工人的意愿就表达得很清楚，他们不愿意选一个背景不那么‘清白’的人来担任他们的工会主席。”虎彩公司一位工人对记者说。

　　马同华、曾琦等工会成员都是乐意为工人服务的人。

　　今年3月8日，虎彩公司和往年一样，工人们都在上班，曾琦收到一封女工来信，询问为什么三八节女工不放假。

　　曾琦本人也不肯定是否应该放假，就找公司法律顾问咨询，得到肯定答复后，她以工会委员的名义给董事长写了一份请求放假的报告。

　　“以往的报告，董事长很快都会批下来，这次的等了一周左右才给了答复，可能他也找专家咨询了一番。”曾琦说。最后的答复是“同意放假半天”。而且这一条还写进了公司人事管理制度。“这就成了公司制度，以后的三八放假不用再写报告申请了。”

　　工会还努力提高工人福利。马同华竞选时许下的一些承诺正在实现：由工会出资为员工开展一年一次的体检；为女职工购买互助保险；设立员工困难补助资金等。

　　此外，在这届工会之前就已经得到的福利继续保持，包括放映电影，举办舞会，开设图书室、网吧，举行桌球、乒乓球、篮球、足球比赛，组织运动会、郊游、集体婚礼等活动。

　　而在此之前，工人们已经尝到了成立工会的甜头。上届工会主席何劲松回报选举他的员工的第一份厚礼就是：经过与老板谈判，将工作时间由原来的每周42.5个小时缩短为国家法定的40小时。

　　2000年3月何劲松加入虎彩公司，之前他在一家顾问公司当顾问，看到一些中小型的合资企业在保护工人利益方面做得比较差，希望有机会能在维护工人合法权益方面做点事。而虎彩公司的老板陈成稳在组建工会之初就提出了工会主席由所有职工直选的“游戏框架”，何劲松决定竞选。与他竞争这一职位的只有另一个年轻人，经过竞选演讲、投票、计票，何劲松最终赢得选举。

　　工会成效显著，今年6月全国总工会副主席张俊九在东莞调研期间专程到虎彩了解工会直选及运作情况。之前，虎彩公司还接待过难以计数的参观、学习。

　　尽管如此，在虎彩公司看来，工会并不是唯一提高工人福利的原因，甚至连主要原因都还算不上。

　　沃尔玛苛刻的检查却是一个原因。

　　今年年初接受第一次检查。检查之前，虎彩公司已经根据标准缩短了工人工作时间，提高了工资标准，改善了工作休息环境，但还是被亮了红灯。

　　马同华说，之前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检查应聘者出示的身份证的真伪，主要凭观察外表来判断应聘者是否达到了18周岁。沃尔玛却带来了专用检查仪器，并发现了几名持假身份证、实际年龄不到18岁的工人。“这一项就亮了红灯。”

　　虎彩公司赶快派人购买了仪器，把全厂工人的身份证检查了一遍。合格，接受第二次检查。第二次结果有所进步。但宿舍铁床边角没有包裹，车间急救箱没有摆正位置，职工活动室台阶没有用不同颜色油漆粉刷，这次亮了黄灯。8月底，虎彩终于通过第三次检验，拿到了沃尔玛的“绿色”证书——这表示它终于成为沃尔玛合格的供应商。

　　“固执”的沃尔玛

　　沃尔玛在我国17个城市开办了35家商场，没有一家建立工会组织。实际上不组建工会是沃尔玛的全球“惯例”

　　虎彩公司在得到各级工会组织表扬的同时，它的苛刻监督者——沃尔玛却饱受指责。

　　工会与沃尔玛的矛盾由来已久。

　　今年十月下旬，全国总工会向媒介透露，沃尔玛目前在我国17个城市开办了35家商场，没有一家商场建立工会组织。全总有关负责人介绍，沃尔玛中国分公司在华企业约有1.9万名中国员工，在深圳、大连、昆明、北京、厦门、福州等城市开设商店，均未建立工会组织。

　　据称，深圳市总工会的人士曾数十次与沃尔玛中国总部联系建工会的事宜，都没有成果；南京沃尔玛自开业以来，当地工会也曾6次上门提出建工会的要求但均遭拒绝。大连、昆明等城市的总工会工作人员也曾分别与沃尔玛进行接触，但各地沃尔玛均摆出不合作态度，抵制组建工会。

　　对这样的指责，沃尔玛并不陌生。实际上不组建工会是沃尔玛的全球“惯例”。

　　在美国乃至全球，沃尔玛的130万雇员还没有建立一个工会组织，为此，自2001年9月以来，它遭到美国劳工机构的28次投诉。该委员会认为，沃尔玛从事了反工会活动，例如解雇有接近工会嫌疑的员工。

　　“沃尔玛有自定的‘商业规则’，一旦在中国建立工会，破了先例，会使自己在其他国家面临更多压力。”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会研究专家说。

　　媒体普遍认为，沃尔玛的低成本策略是它不组建工会的根本原因。在国外，沃尔玛低工资、低福利的薪酬一直是媒体指责的对象，而一旦组建了工会，工人就有可能联合起来向沃尔玛要求更高的工资。

　　《纽约时报》报道，因为一半以上的沃尔玛职员买不起必须另外付钱的公司健康保险，大量沃尔玛连锁店的职工依赖政府的福利补助，包括政府补贴的公共健康保险，甚至依靠只有穷人专享的“食品券”。不少沃尔玛连锁店经理还鼓励职工去申请各种政府福利。有人估算沃尔玛连锁店的巨大商业成功，实际受到美国政府和纳税人达10亿美元的公共“补贴”。这种情况不仅迫使许多沃尔玛连锁店职工打第二甚至第三份工以维持生计，还造成每年60万沃尔玛职工辞职，甚至出现一年44％的“工人跳槽率”。

　　在国外，绝大多数国家的工会费用是由参加的会员承担的，而在中国，这笔钱要由公司承担。“沃尔玛一直没有建立工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工会费用问题。”中华全国总工会基层组织建设部二处副处长王英介绍，按照中国的规定，工会会费由跨国公司支付，占每月全部员工工资总额的2％。沃尔玛在中国大约有1.9万名雇员，按照这个比例，这笔费用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对此，一名沃尔玛的管理层提出了尖锐意见，他接受采访时对记者说：“我们不需要聘用一个工会。”

　　面临诉讼

　　在与沃尔玛交涉四年无果后，全国总工会宣称将要提起诉讼。但问题是，沃尔玛的中国雇员会站起来吗

　　今年8月，加拿大容基耶尔市的沃尔玛工人获得了“历史性”的胜利，工人对沃尔玛的诉讼获得了胜利，并且赢得了建立沃尔玛全球首个工会组织的权利。

　　两个月后，中华全国总工会在与沃尔玛交涉了四年无果后，第一次向媒体宣称，如果沃尔玛连锁公司等外资企业拒绝在中国机构中建立分支工会的话，总工会将对这些企业提起诉讼。

　　虽然总工会姿态强硬，但专业人士却认为诉讼的可能性并不大。

　　沃尔玛中国公司对外事务总监徐俊接受记者采访时强调，沃尔玛并没有违背中国相关法律。他手边就摆着一本《工会法》，在电话那头，他立即翻到了《工会法》第一章第2条并高声念了出来：“工会是职工自愿结合的工人阶级的群众组织。”

　　与给工会的答复一样，徐俊表示目前沃尔玛还没有收到过工人要求组建工会的意愿，所以无法成立工会。他表示，是否成立工会的决定权在于员工而不是公司，如果员工决定成立工会，公司绝对尊重他们的决定，并会提供法律所规定的所有支持。

　　徐俊称，沃尔玛公司为员工提供了具有竞争力的薪酬，安全的工作环境，建立了有效的上、下层沟通管道，并且给员工提供了充分的职业发展空间。“员工的合法权益得到了有效保障，因此没有人要求组建工会”。

　　徐俊没有提供员工薪酬的具体数字，也没有详细回答其它的类似问题，他只举了几个例子来证明他所言非虚：严格执行每周5天，每天7小时40分钟的工作时间；中国所有分店的店长都是本地员工，以及沃尔玛中国公司去年被《财富》杂志评为中国最受尊敬企业之一。

　　“我经常看到工人讨要薪水被打的新闻，”在采访结束前，徐俊说，“这些企业才最需要建立工会。”

　　而在全国总工会看来，这些不过是沃尔玛不组建工会的“借口”。

　　“根据现实劳动力供过于求的情况，沃尔玛所称职工没有组建工会意愿的真实性有待考察；职工即使对加入工会组织有愿望，也不可能向企业提出。”全国总工会的一名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首都经贸大学劳动与人力资源研究室主任王守志教授指出，按照中国工会法，如果外资企业拒绝成立工会，必须由受害人提起诉讼。由于沃尔玛上级工会并非直接受害人，不能直接提起诉讼，所以，只能由向沃尔玛提出成立工会要求的员工充当原告，才能将沃尔玛告上法庭。

　　也就是说，首先沃尔玛的职员必须有组建工会的意愿，如果受到阻挠，就可以依照《工会法》第三条“工人都有依法参加和组织工会的权利”的规定起诉沃尔玛。

　　问题又兜了回来：沃尔玛中国公司的员工有成立工会的意愿吗？

　　在公开场合，中华全国总工会从没有拿出过“沃尔玛职员有组建工会意愿”的明确事例，只是曾经含混地提到过，有很多外资企业职工向当地基层工会组织反映了参加工会的愿望。记者就此向广东省总工会求证，相关负责人表示，广东地区没有接到过这类投诉。

　　事实上，今年8月加拿大容基耶尔市的沃尔玛工人就是“挺身而出”地站在原告席上才赢得了工会组织的权利。

　　但是，沃尔玛的中国雇员也会站出来吗？

　　工会的尴尬

　　“即使工会能成立起来，没有老板的支持也没法运作，老板还是可以随意开除职工，而且还要由老板提供工会的活动经费”

　　发动外资、民营企业的职工组建工会，似乎一直都是一个困扰工会的难题。而沃尔玛与中华全国总工会的交锋不过是这一现状的缩影。

　　“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这些企业中根本没有工会。”记者曾经采访的阳江市总工会一名副主席描述了该市的现状，在该市登记的2000多家私营企业中，从1998年以来只有两家私营企业主动到阳江市总工会申请成立工会。

　　广东省总工会基层组织部一名负责人向记者证实，广东省正在统计已组建工会的外资、民营企业数字，虽然还没有结果，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些民营企业中，只有约20％的工会运作效果比较好。

　　事实上，这是全国普遍存在的现象。中华全国总工会也向媒体证实，由于外资和私营企业及乡镇企业的崛起，以往在全民所有制企业和机关事业单位集中的工会会员出现下降趋势，而在非公有制企业中，工会组建情况不尽如人意。

　　在这类企业中发展工会的办法往往是“到企业中做老板的工作，劝他们成立工会”，阳江市总工会的这名副主席说。而各级工会对沃尔玛采取的是同样的办法——找沃尔玛的管理层交涉，而不是动员沃尔玛的员工。

　　我国《工会法》规定，以工资收入为主要来源的劳动者都有依法参加和组织工会的权利，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阻挠和限制。而工会为什么不去动员企业职工，而是动员企业的老板来组建工会呢？

　　“我们找哪个职工，就等于害了这个人，老板随后就开除他。”阳江市总工会的这名副主席介绍，“即使工会能成立起来，没有老板的支持也没办法开展活动，因为老板还是可以随意开除职工，而且还要由老板提供工会的活动经费。”

　　在阳江市，“95％的私营企业不向工会缴一分钱，经费来源主要靠数百家国营企业和机关单位缴费，而且还难保证足时足额。”

　　按照《工会法》规定，对拖欠、拒不支付工会经费的企业和单位，工会可以向法院申请支付令强制执行，但阳江市总工会从没申请过。“首先法院不一定支持，即使支持了也不一定就能拿到钱，其次工会和企业、单位闹僵了，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阳江市总工会的这名领导解释了原因。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工会往往不得不考虑政府的意愿。一个例子是阳江市一个县的某大型企业是该县领导引资的成果，市总工会找到该企业协调劳资关系时，县政府主要领导亲自出面，批评工会没有大局观念，阳江市总工会的这名领导说，被批评为没有大局观念，意味着今后个人晋升的空间也没有“大局面”了，这种情况下，工会只得“收工”。

　　而这种强硬的企业并不少，如政府下属企业，政府支持的工程，政府引资的企业等。一名工会干部说，政府的目标是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在经济欠发达地区，政府为了吸引外资，往往制定优惠政策，除在税收、工商等政策上予以倾斜外，企业侵害职工权益也成为降低成本的措施之一，在不危及社会稳定的时候，对企业侵害职工权益的情况往往不加阻止。

　　在解决阳江市龙达集团工会副主席杨观趣一案时，工会的尴尬处境尤其凸现。2003年7月龙达集团宣布除名杨观趣，《工会法》规定罢免工会主席、副主席必须召开会员大会或者会员代表大会讨论，非经会员大会全体会员或者会员代表大会全体代表过半数通过，不得罢免。

　　杨观趣不服，先与公司进行了一次劳动仲裁，随后又打了一场官司，均胜诉，阳江市总工会和广东省总工会也多次与劳资双方协调，建议恢复杨观趣的办公室主任工作，但均无果。

　　“《工会法》把工会的主要职能定位于维护工人权益上，全国总工会对以沃尔玛为代表的外资企业的指责，也主要集中在不组建工会可能侵害这些企业职工的合法权益，但是在工会连自己的权益都难以维护的情况下，工人对组建工会还会抱有多少热情呢？”广东省一位工会干部感叹道。

　　工会法规

　　在企业、事业单位、机关中以工资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劳动者，都有依法参加和组织工会的权利，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限制和剥夺。

　　工会可以代表职工同职工所在单位协商、谈判有关工资、福利、安全生产、劳动保护、劳动保险等涉及职工切身利益的问题。

　　未建立工会组织的单位，可由十名以上会员联名，向上一级工会申报建立工会。

　　对在开业或者设立之日起6个月内尚未建立工会组织的，上级工会可以督促并派员帮助、指导建立工会筹建组织，发展会员，召开会员大会或者会员代表大会，民主选举产生工会组织。

　　——摘自《广东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办法》(2004年11月1日起生效)

　　图：

　　在就业市场里寻找工作的民工。他们头顶上挂着“明白权利，维护权益”的标语牌，但事实上民工整体维权形势不容乐观，而工会的缺席更使他们有限的维权渠道少了一个。　Photocome供图

　　沃尔玛的反对者抗议它进驻美国芝加哥。而现在，由于拒绝组建工会，沃尔玛又卷入与中国总工会的抗争中。Photocome供图

　　东莞一家工厂的女工走在下班的路上。工会能将她们联合起来吗？没有人知道。Photocome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