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人心
陈德沛
姐夫当了20年的中学教师，一向自视清高得近乎迂腐，当年下海潮汹涌，最近家教热膨胀，他仍不为所动，甘当一名正宗而清贫的老夫子。这个学期，姐夫竟然当上了中学副校长，分管教学和招生工作。我跟他开玩笑说：“招生工作是一项肥差，别经不起糖衣炮弹的打击呀。”姐夫扶一扶戴了几十年的黑框眼镜，不屑地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天，一位澳门朋友托我找姐夫解决他孩子入学之事，我不想搀和其中，便把他带到姐夫家。朋友的儿子在澳门读中学，朋友忙于生意，担心儿子学坏，想转学到姐夫任职的中学。朋友拿出一沓儿子的档案资料，毕恭毕敬地交到姐夫手里。姐夫一页页地浏览，最后，翻出一个信封，内里藏匿着数十张人民币。姐夫脸色涨红，颤着声音说：“假如你想我明天下岗，这个信封你可以留下。至于你儿子的转学问题，我要跟其他领导商量商量……”朋友灰溜溜地走了，我也有点儿尴尬，但在朋友取回信封的那一刹那，我分明感觉到姐夫眼中的依依不舍。
过了几天，姐夫打电话给我，说这事只能黄了。经过了解，朋友的儿子在澳门中学的表现极差，逃学打架等五毒俱全。姐夫说：“这种学生我能收吗？以后弄出个烂摊子，其他教师说一句‘是李校长介绍的’，我颜面何在？”我故意激他说：“哪个当校长的不‘引进’几个这样的学生？就你清高？况且，那几千块，可是大茶饭啊！”他笑笑说：“你不愧在银行钱堆里混了十年，开口就是铜臭味。”这一次，姐夫竟然不骂我……
那天去姐夫家，姐夫正一脸怒气。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今天区教育局长打电话给姐夫，命令他必须收下那位澳门学生，更可恨的是，局长还暗示说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是局长的旨意。姐夫愤愤地说：“这样一来，这名学生岂不成了我的人？以后出个什么娄子，教师们还不怨我？叫我如何是好！”我也为姐夫抱不平，但无计可施。突然，姐夫一拍桌子：“不要白不要！早知今日，何必让局长捡了个大信封。”我愣了愣，明白过来，不无揶揄地说：“李校长，后悔了吧？”姐夫高深莫测地笑笑，向我耳语：“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这样吧，以后遇到这种事儿，信封你来收，三七分账，如何？当然是你三我七啦！”
(本版插图 刘一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