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途

　　熄灯号在营区夜幕中嘹亮响起时，一盏低度数的桌灯便显现出它的“独尊”来。在夜的静谧中，十指轻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因咽炎带来的连续不断地干咳，伴随着官兵们香甜的梦呓，交织成一支别样的小夜曲。

　　这样的夜晚，思考成了何光特有的习惯，因此也常常会有许多独具匠心的思想，像是一只只闪烁的萤火，在工作中翩然起舞，熠熠生辉。

　　此时何光翻开《现代汉语词典》，找出了“天堑”一词。突然间想查这个词，要源于他对建设一条区域通信安全网的构想，也许是受“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经典诗词的启发，他的思维中又跳跃出“通途”这一看似平常却又极具挑战色彩的概念。辖内两千多公里的通信线，分布于白山黑水，其间山脉纵横，江河交错，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要保持国防通信无阻断，就必须逾越那一道道所谓的“天堑”，再把一条条纤丝一束束光波完美无缺地链接成畅通的信道。

　　这就是通途。

　　天堑是什么？天然形成的隔断交通的大沟。当词意清晰地跃入眼帘时，在他紧锁的眉宇间终于荡起一缕笑容。呵呵，大沟。何光知道摆在面前的“天堑”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沟壑，因为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张广才岭、完达山脉、长白山脉和松花江、嫩江、牡丹江就横亘在他构想的通途上，没有丝毫的善意，面目狰狞。但一丝不易觉察的自信就挂在他的嘴角，军人特有的果敢和睿智被演绎得丰富而生动。

　　从那一天开始，用了整整48天的时间，行程五千余公里，何光把分布在36个市县上的营连站组走了个遍。一路下来，穿越山涧沟壑、江河湖汊的线路，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从基层返回总站的当天，少有的暴戾高温，在令人窒息的热浪里，浓烈的丁香花香肆无忌惮地飘荡着，反而让他没有了饥饿感。“洗尘宴”在机关灶台上孤独地静默着的时候，何光已经走进了常委会议室，开始与班子成员一道完善着他们的构想。

　　如果翻过今天这一页，通信线路已经连续1066天无阻断了。三年磨剑，当初的构想变成了现实，“通途”理念已经成为战区通信网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其中经历了多少风雨，饱含了多少血汗。

　　那天，由于连日在基层转，何光的慢性咽炎又复发了。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时值周末，他想回去看一看，再顺便治一治这顽固的咽炎。党委刚刚批准了他的休假，一个紧急电话让何光立即取消了计划，来不及换上迷彩服，带着站里的抢修人员连夜奔赴千里之外的呼玛林区。一场山林大火正在肆虐地燃烧，并已危及一段边防线上的通信光缆。那是穿过小兴安岭北麓原始森林的线路，一旦过火，线路保不住，而且他的“通途”计划将成为泡影。在接下来的一周中，何光和参加抢险的干部战士们一起，昼夜不停地清理火障区，一次次地阻击来势汹汹的火焰，直到光缆线路安全地钻出草木丰茂的林区。那几日，烟熏火燎，加上休息不好，咽炎已经让他无法说话了。在火场吃连队炊事班送上来的面条时，看着官兵们狼吞虎咽，他却一口也吃不下，送饭的同志急得直掉眼泪。

　　一弯挂在东南天角的弦月，在城市的喧嚣里温柔地伸着光的触角，透过窗幔，掖裹着缕缕清凉，给办公室的咫尺空间增添了几许惬意。关闭了撰写论文的文档，何光习惯性地把脑海中大大小小几十个通信站点，一个个地串起来，勾勒出一幅通途画卷，随着起伏的心潮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醒目。

　　丁零零。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打破了夜的宁静，何光抓过话筒，话筒那端沉默着，没有声响，也不挂机。谁在这深更半夜跟自己“捉迷藏”？他有些生气。十秒钟后，何光刚想发火，反而被电话那端嘤嘤的抽泣声吓了一跳。那是宝贝女儿的哭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对着话筒说些道歉的话，女儿挂机了，让何光怔在了那里，成了一幅定格的画面。

　　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他眼角有些湿润，一缕涩涩的苦味儿，弥漫在心头。就在两天前，女儿还在电话中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而且自己也已承诺在先，保证给她打个祝福的电话，或是唱支祝福的歌。由于忙着组织筹划通信区域专业技术竞赛，他还是将女儿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回想起来，何光每年都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就是在她生日的那天，陪她一起吹蜡烛吃蛋糕。可是多少年来，他只有承诺，却没有一次兑现。女儿希望和爸爸团聚，便把希望放在了节日里。节日，对有些人来说是休息，而对军人来说却意味着战备。不是不能请假回去，而是为了“通途”梦想，这两年春节，何光都是把妻子和女儿从沈阳接到身边过的。说是身边，他却选择最偏远的哨所，懂事的女儿只是掉几滴眼泪。大年三十那天，何光掂勺，妻子和女儿刷碟洗碗，一家三口围着灶台，在锅碗瓢盆曲中为值勤的3名战士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就在昨天，总站从军区又捧回了一块先进单位的奖牌，这已经是第三块。何光深知每一块奖牌都含着官兵们辛勤的汗水，这也是他们走向“通途”的基石。

　　关闭了计算机，何光想给远在沈阳的女儿回个电话，手触摸到话筒时，他还是放弃了这一念头，时针已经指向了午夜零时。带着对女儿的歉疚，他拿起了词典，越过“天堑”，直接翻到标有“通途”词条的那一页，释意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大道。他欣慰地笑了，那笑意就荡漾在面孔上，久久不散。

　　丁零零，是女儿，一定是女儿的电话。他的手迅速地拿起了话筒……（来源：解放军报第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