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琨
胡孟祥先生这本《苦旅文化》既是极有收藏价值的“文化书”，又是情彩洋溢的“艺术书”。说它是文化书是因为作者以极其开阔的文化视角，记叙了20世纪末在经历了种种劫难之后，在世界东方这块土地上硕果仅存的许多艺术大师的文化风范。其中既有这些大师在中国文化艺术史上的地位、作用、影响的界定与描述，也有他们成长成熟轨迹与因缘的探求———除去个人禀赋天性的生动捕捉而外，更重要的是作者阐述了历史时代、社会风云、文化背景对锻炼大师形象及性格的影响。而如株株草芥在被踩进泥沼之后支撑他们坚强活下来的，还是那种在当时虽很柔细于内心却极其坚挺的传承几千年的“蒸不熟煮不烂”的中国文化精神。
是的，这些大师与文人的不幸并没有使整个民族沉沦，反而令我们在淬火之后更加深刻了对中国文化的认识与发掘。《苦旅文化》具体而微地记叙了丰富生动的人物画廊，他们行当各异而又气息相通的专业世界，文化精神的“一雕栏一画栋”，以及它们在大师言表———生活的细水微澜和作品———情愫和意境上的表现。每篇都有传记和传奇的特点，都是“史才”与“诗笔”的生动结合。
说这本书为文化书，还因为它是采用近世流行的“文化学”方法，一改传统国学那种从文献到文献，从书本到书本的“治学”形式，而采取人物专访实地调查与对象反复交往在感性与理性的共振下不断开阔思路拓展题材的方法。既注重具体材料又通观整体把握，夹议夹叙只论穿插，于是不仅使论题具有文化意蕴，同时还产生了可感形象，尤其可贵的是：随着这么多大师的相继作古，那历历在目栩栩如生的形象不仅给我们留下常人难以获得的珍贵资料，并且还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使该书具有“抢救”世纪末遗产的文献学价值。
至于这本书的艺术特点则毋庸赘言。平实的文风娓娓的笔调再加上对当时情景的生动白描，自然就把读者带到种种诗苑画室，不仅似乎看到了那飘然而至的大师们的儒雅，感到了文房四宝的幽幽暗香，甚至也依稀听到他们笔走龙蛇的神韵。而所有的记叙描述都染有作者强烈的情感倾向，特殊的切入角度加上主体的评论，于是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一个叙述者形象，一个朴实无华心怀鸿鹄要在传统与当代文化上寻找链接以弥补历史空白的大智若愚的形象———他不远万里无论冬夏不惧险阻按图索骥；他的图坐标在华夏横亘东西，贯通南北，无往不在无刻不在———日则临通衢大步畅行，夜乃避野店枕图待明；饿食干馍以充饥，渴饮清泉亦自甘；春望从沿海起步，秋实伴大漠共赏。他的目标一个接一个，他的脚印一行又一行，每一个坚实的印窝都镌刻着他勇往直前的坚定，九死不悔的韧性，以及对误解与屈辱的挣脱，对个人名利的淡泊。于是20年来耕而不辍，终于获得了物质精神双丰收，正是：写得一本苦旅文化书，炼就文武带打全能人！
（作者系南开大学教授）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1月26日 第八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