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协改革为何一路风雨？

　　中国首位直选律协会长徐建昨提出辞职

　　律协改革为何一路风雨？

　　昨日下午，位于深圳市深南中路的时代金融大厦20楼再次成为深圳律师和媒体关注的焦点——4个月前，由于买这层楼引起罢免风波的主角徐建在该楼提出辞职。

　　尽管理事会没有通过徐建的辞职请求，但从2003年7月徐建成为全国首位直选产生的律协会长，到今年7月的罢免风波，直至昨日的辞职，深圳律协的民主建设在一年多时间里一路风雨不断。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风雨？作为徐建本人和业内人士，他们有何想法？

　　辞职方说

　　律协缺乏民主文化

　　【原因一】

　　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的矛盾

　　自由职业的特征决定了律师在价值实现、业务发展、公共参与等方面的个性需求，而律协是以维护律师行业公共利益为根本使命的社会团体。当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发生冲突时，理性的选择是服从公共利益。律师协会实行代议制，其公共利益表现为代表大会和理事会通过的各项规章和决议。如理事会认为，买楼可以改善律协的工作环境和服务能力、树立律协形象，符合深圳律师业长远发展的公共利益，而有的律师则认为，给孩子买奶粉的钱都没有，为何要买楼？有的甚至说：律协买楼产权不明，我为何要为20年后的律师买单？这样就产生了矛盾。这就是律师个人利益与律协公共利益的矛盾。

　　【原因二】

　　行使民主权利方式和民主文化缺失

　　律师作为以维护他人权利为业的专业人士，对自身权利尤其注重。然而，我国律协的短暂发展历史，既未形成律协的民主文化体系，也没有给律师提供真正行使民主权利的机会。深圳律协民选之后，打开了可以充分表达个人意见的闸门，必然与律协民主文化缺失的现实发生激烈碰撞。如：有人认为罢免的理由没有必要核实，会长是会员举手选的，现在不举手了，就应该下台。有个别理事在代表大会上搞个人述职，发表与理事会决议相左的言论，这一切居然有相当市场，这在国外律协是不可想象的。又试想，如果在执业中，哪个律师敢在一份没有根据或未经自己核实的法律文件上签字？因为他知道签了字就要负法律责任，这种执业文化制约了律师的行为。但是，在会员行使民主权利的方式以及评价行使权利是否得当上，律协缺少民主文化标准，律师缺少民主的训练。

　　【原因三】

　　律师对律协的过高期望不能完全满足

　　上届律协6年未换届，工作报告只有3票反对，本届律协一年干了这么多工作，代表们大都用“有目共睹、卓有成效”来评价，却有43票反对，还有人提出罢免会长。这反映出一个观念误区，认为会长理事的权利既然是会员给的，就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其实，会长理事本身也是会员，他们不拿薪水，照交会费，还要占用工作休息时间从事管理工作，属于公益义务性质，这与政府任命、享有法定权力、由纳税人供养、专职从事社会管理的政府官员不同，不应对律协会长理事的政绩要求、行为规范与政府官员等同甚至更为苛求，否则，律协工作的公益性价值就失去了吸引力，律师行业中的精英分子就会视律协为得不偿失的禁地，不愿进入律协管理层，最终损害整个律师业的根本利益。罢免风波后，有的理事和秘书长先后辞职而去就是例证。

　　律协民主换届后，律师增加了对律协的归属感，同时也给律协提出了更高的期望，而律协的社会地位和交涉能力也远不如人意，导致与律师的高期望值形成反差。

　　【原因四】

　　律协自身权威尚未树立

　　过去，律协附属于司法行政机关，没有独立的主体资格，律协民主选举后，通过管理和服务树立权威还尚待时日。而律协的权力来源于会员，易于造成会员对律师协会的观念和态度陷入误区，比如强调会员权利，忽略会员义务；强调律协的服务职能，忽略律协的管理职能；强调律协的民间性，忽略律协的法定性；强调会员的个体价值，忽略律协的社会价值。这些误区的存在，影响到会员维护律协权威的自觉性。

　　律协权威的缺失，将导致对内不能有效开展管理和服务，对外不能在维权、改善职业环境、拓展服务等方面有所作为。

　　风波发起者说

　　不解决制度问题，谁做会长都难

　　作为罢免风波的发起者，刘子龙说——

　　综合地讲，徐建是一个有突出贡献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物。他第一个萌发了竞选律协会长的想法并敢为天下先，对中国的律协体制改革、对社会各行业协会的改革以及对我国的民主化改革都具有积极意义。

　　正是由于徐建超前的实践精神，才为广大深圳律师提供了对律协工作参与、监督的基础，没有徐建的民主选举大旗召唤，就不会有众多律师对律协工作的参与和关注；没有广大律师的关注和参与，律协工作的许多问题就不可能被提出、被发现；没有徐建率先投身民主选举，就不可能有罢免提案的提出。

　　客观地讲，徐建对律协制度改革、对民主制度建设和社会进步方面的贡献比他对深圳律师协会的贡献要大得多；他作为一个公民对社会进步方面的贡献要比他作为一任会长对深圳律协的贡献大。

　　由于关注徐建领导下的律协工作，使我对民主制度建设方面认识上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修正了我原来许多看法和判断。

　　对于徐建的辞职，我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惋惜和遗憾，我提出罢免提案是为了制度建设，而不是针对某一个人。我们的目的是健全制度、修改章程、完善律协民主运作规则。如果现在不解决好这个问题，谁做会长都难做，没有规矩何来方圆？谁当会长、谁任什么职，我从来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们应该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规则下。

　　徐建这一年多的会长工作很辛苦，但业内和有关部门及社会评价不一定很高，我认为徐建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是没有摆正好“我要做什么”与“律师需要我做什么”的关系。因为广大律师需要什么他没有弄清楚，深圳律师关心的是执业环境的改善，律师在社会政治地位的改善，而徐建没有抓住这一点，因而难以得到律师的认可。

　　二是没有真正理解民主制度宗旨。徐建是由代表民主选举会长。民主的宗旨是民主决策和权力得到制约。在这方面徐建做得不如人意。代表们选举了你，是要求你为大家服务，而不是由你当舵手和统帅。

　　徐建是个悲剧式的人物，造成这种悲剧的原因是，他一直按照行政官员的思维模式当律协会长和行事，而广大律师却用民主方式标准来对他进行约束，从而产生一种冲突。

　　本报记者　甘雪明　洪奕宜

　　辞职心情

　　轻松？委屈？迷惘？

　　昨天下午将近2时，当记者走进市律协办公室的时候，徐建正坐在办公桌前沉思。在半个小时之后的律师理事会上，他将递交他的辞职报告，徐建说他现在“感到很轻松”。

　　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辞职？罢免风波是不是他辞职的导火线？面对记者的提问，他沉默后说：“都有吧。主要是内部原因，自己身体不大好，需要休养调整。”他停了一下，又说：“当然，外部阻力也是很大。我辞职之后，可以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

　　作为中国第一位直选的律师协会会长，徐建一直受到大家的关注。从上任到罢免风波，到如今辞职，这一路伴随的都是民主改革的话题。对于辞职，徐建显得十分低调，成为焦点人物并不是他参与推动深圳律协民主改革的初衷。他承认罢免风波使他感受到了压力和冲击，也承认在这个过程中的委屈和迷惘。

　　徐建说，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感谢这场罢免风波，它让律协在民主建设上有了观念上潜移默化的转变和升华。他在律协的工作将告一段落，但是律协的改革还任重道远，他说他“为自己能够做一块铺路石而感到自豪”。

　　辞职告白

　　以清白之身而退

　　我问心无愧

　　回首一年多的路程，我问心无愧，为了履行选举时对广大律师的诺言，我牺牲了办案时间，牺牲了陪伴家人的时间，牺牲了为本所创造财富的时间，不管身体健康每况愈下，坚持按既定方针力求做好每件事。我没有利用会长的职务之便或名誉为自己或为本所谋取任何利益，我以清白之身而退，这方面对得起选举我的律师代表。我坚信，正直不仅应该成为我个人的品格，也应构成一种行业的品格。

　　愿做一块铺路石

　　我的辞职，可能会引起一些非议，但我认为，如果能以我的辞职换取深圳律师业的祥和安宁，也是值得的，我深信深圳律师业的明天会更好！

　　我在律协会所启用时捐献了两件礼品：一件是仿秦朝的玉冕，另一件是著名书画家韩美林的奔马图。一件饱含历史的沧桑感，一件洋溢着时代的奔腾感，它寓示着我们今天所进行的律协改革的探索，将成为中国律师史上凝重的一笔。我在律协的工作将告一段落，但律协的改革还任重道远，我以自己竭尽绵薄之力、做一块铺路石而感到自豪。

　　图：

　　桌前，律协徽章依然鲜亮，但徐建的辞呈已写好。　何俊　摄

　　何俊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