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立
在中国现代音乐的主看台上，你从没看过他们的身影，因为他们只属于侧面。当重金、死金、黑金、金说这些西方粗壮派摇滚与中国人腼腆纤细的性情彻底嫁接失败且到了迟暮之年时，年青一代的国内乐迷才有幸看到他们飘摇不定的身影。
从公元2002年起，他们的身形逐渐清晰起来；从不同的出发点，慢慢向一个目标靠近，这是一个沉默的约定。他们终于拥有了一个新的家，它的名字叫缓拍。
9月底的最后一天，一个青年上火车的2个小时前，路过我处，他说要北上去看一场中国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摇滚音乐节。“以前没去过，总要去一次的。”一个南方乐迷对北方摇滚基地的向往，我可以理解，但我没有细问；可他已在反问：“你不去吗？”我的回答很坚决。
又过了2个小时，一个朋友帮我买到了这张《沉默的约定》。近一年来，我始终在期待一张约等于这样的唱片，它可以是一个人完成，也可以由一群人合作；它可以没有歌词，更可以没有规则；它甚至可以没有故事情节，也没有公式化的空间，但它一定要有自己的性质和性情：一场最自由的音乐节。
“这些音乐给所有曾经经历黑暗，还能保持心中燃烧的火焰的人。”这是《沉默的约定》封面上的一句话。“黑夜里的温度”，这是这张唱片给人的一种提示。它收录了中国的12队组合，编制成一个缓拍集团。大部分是台湾艺人团体，从“默契音乐”的开山鼻祖78 bpm到“瓢虫”乐队的独立成员小宝和满研芬；香港的代表包括“坏碑唇”和“1995年后就没有在香港本地演出过”的Dj Dee。内地的三个组合则是北京的“星期三旅行”、上海的“冷酷仙境”和广州的“与非门”。巧的是这三支乐队都有一位女主音，她们的人声和他们的歌名一样唯美而超现实(《玫瑰海》、《星期三》、《凌晨》)。这也暴露了中国新音乐在前进过程中难以一下子消除的毛病：音乐的表达过度依赖于语言，而不是感觉和意念的松动。“星期三旅行”主唱的英语发音还算标准，他们努力想走一条萧条的路线，但遗憾的是这种刻意的荒凉却被笼罩在一种摇滚的阴影里，缓拍的欲望只好靠慵懒的人声来修补。
很难说这类音乐是想为哪类听众创作，但它终于成了现在的出口转内销。到了唱片中后段的第8和第9首歌，《沉默的约定》才抵达了黑暗的阶段。Fish的《猫脖子上的血》打开了一个引人入胜的天穹，那空中神秘的震颤是另一个星球发来的电报，又似乎暗藏着巴洛克音乐的魂魄；Dj Dee的《16：28》标明了是一首删节版，但8分钟里的谈话已确保了高能量的内容。快到最后阶段时，与非门用他们简易包装版的空灵将《沉默的约定》带到了一个自甘放逐的空间，胜在轻松，却又不败于肤浅。
尽管这张合辑中的不少作品还缺乏一种听觉的默契性，但它们高低不平的阶梯排列却基本成全了“默契音乐”的概念设计，而能够把一种正在发育阶段的音乐尽量如实地呈现出来，这本身就是一次诚实的检阅。而下一次“默契音乐”如果还想出第二集，十分想推荐一个来自中等城市的鬼才——桂林的周沛。他生活的地方才真算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缓拍城市——都已经2004年了，一碗米粉依然只卖一块五！他创作音乐的条件刚好和这种名小吃一样物美价廉——而这不正是默契的精神所在吗？
把音乐掀开，在盒子的内部，有一些线条正纵横、兜转和交合着；不知道它们的来路，更不知是天生的或人为的，它们说不定正是感觉绘制的一幅天体流动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