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小区围墙外，常能见到两只自由自在的小狗。
那两只小狗住在一个工棚里，它们的主人是一对夫妻，四川人。男的在一把红伞下修自行车，女的支个缝纫机补衣服。周围还有若干尘土飞扬的工地，那是未来的小区。这对夫妻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工地上的农民工。他俩本来也是农民工，后来才改行做有偿后勤服务。他俩的窝棚也不固定，工地在哪里他们的窝棚就搬到那附近，就像一对逐水草迁徙的牧人，只不过他们的“水草”是那些每天早晚像候鸟一样飞来飞去的农民工。
这对夫妻养了两个娃娃，大的已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小的还拖着鼻涕，让人奇怪的是他们还养着这两只被城里人称为宠物的小狗，一只是大耳朵的棕色可卡犬;另一只是有着黑白花纹的京巴。两只小狗都跟那两个娃娃一样被自由地“放养”。放养的两只小狗很灵巧，而且跑得比小区里的任何一只狗都快。
有趣的是男女主人干活时东西两头各摆一个摊，两只小狗就一左一右各跟一个主。静静地趴在主人脚边，目光深沉而高傲，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有时也会自动换换“岗”，但换岗后也依然一声不吭，静卧在摊子旁边。耐人寻味的是那两只狗似乎也懂得人情世故，活动范围只在围墙外，不跟小区里那些穿着各式各样花衣服的狗们来往。因为常去修自行车，就认识了这对夫妻。有一次去修车因摊子上无人，就径直寻到那窝棚，才一靠近那两只小狗就大声嚷嚷，不让外人靠近，尽管那窝棚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小偷眼热的东西，但两只小狗却恪尽职守，边吼边露出四排牙齿，作出一副欲与“入侵者”同归于尽的样子，仿佛它们守着的是一个金库。及至主人出门一声断喝，两只“卫士”才收声让路，但两对眼睛仍警惕地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因为好奇，就问主人怎么会想起来养宠物？花了多少钱买的？主人说：不是买的，是它们自己跑来的，两个流浪者，可能被原来的主人扔掉不要了，来的时候瘦得皮包骨，我们想大小也是一条命，就给点剩饭吃，没想这两个狗还很义气，从此就不走了。又问：养宠物很费神的，洗澡、喂食、生病了还要送到狗医院？主人笑道：人吃啥狗就吃啥，不过是多煮一把米，也不用给它们洗澡，下雨时它们自己会在雨水中洗个“淋浴”，省事得很。主人又说：它们也不会白吃饭，以前修车摊子上工具经常丢失，后来有了这两个狗帮着守摊子，连一颗钉子也不会丢了。再细看那两只狗，在窝棚的岁月里早已平民化，看不出有“落难公子”的酸楚，由城里人的宠物成了民工的忠实的看门狗，说不清是一种进化还是退化。
最近一次去那窝棚，也是因为修单车，时值中午，主人正在吃饭，听到狗叫就很热情地迎出门来，扔下饭碗就开始补车胎。见狗们还在喋喋不休，主人就用川音大声喊道：老憨、翠花，闭上你们的狗嘴！我觉得好笑，就问怎么给狗起了这么个名字？主人说：大耳朵的那个狗憨厚，就叫老憨，小的这个花狗狡猾，就叫翠花。果然，“老憨”很听话地沉默了，静静地趴在地上，但“翠花”还在嚷嚷，于是主人又吼道：回去，翠花！有趣的是这回主人说的不是四川话而是普通话，“翠花”立即不再嚷，一头窜进窝棚内。我忍不住又笑了，因为在雪村的那首歌里，下一句就该是“上酸菜”。但直到车胎补好，也不见“翠花”从窝棚里把酸菜叼出来。
马宝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