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一个少女的极度困境(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27日11:49 西安新闻网-西安晚报

　　抽空学习。

被视为增加了一节劳动课的帮灶。

　　文／图记者金石

　　她的名字叫杨美丽，有关她的故事，在西府大地上很受关注。这一切不是因为她善理家务，也不是因为她被评为区级三好学生，而是因为经历了两次常人难以承受的打击和磨难。

　　爸爸成了植物人

　　她的名字叫杨美丽，寄托了父母对她美好未来的希冀。她的家在宝鸡市陈仓区坪头镇安平村，位于秦岭深处，再西行七八十公里就出了陕西，进入甘肃。

　　杨美丽的故事要从6年前说起。1998年秋天，家人接到电话，在广州打工的父亲被汽车“挂了一下”。话说得如此轻巧，才上小学5年级的杨美丽也想得简单：在农村干活的人，谁平时不擦破块皮，划个口子，顶多到医院住两天就好了。

　　11月的一天，听说八九个月没有见过面的爸爸要回来了，杨美丽焦急地站在家门口，望着出山的路等候。黄昏时分，一辆面包车沿着颠簸的土路摇摇晃晃由远驶近，最后停到自家场院。车门开了，却不见久别的爸爸身影。三四个大人抬下一个担架，上面躺着的竟然是爸爸。杨美丽扑上去叫爸爸，但爸爸没有答应，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爸爸头部受到严重创伤，虽然车祸过去5个月了，还不能说话。杨美丽放声大哭。

　　杨美丽从记事时起，爸爸就东奔西跑打工，虽然很少在家，但最喜欢她，经常从打工的地方给她寄书、学习用具等，每次从外地回家，提包里总是鼓鼓囊囊，带着她喜爱的衣服和书籍。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爸爸是家庭快乐源泉。爸爸性格开朗，朋友多，只要他在家，家里就笑语不断。可眼前，爸爸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踩上凳子做饭

　　爷爷像许多农村的男人一样，没有上锅台做饭的习惯。从1998年秋天妈妈去广州接爸爸开始，12岁的杨美丽，手还刚摸到锅沿，就开始踩着凳子爬在锅台上下面、熬稀饭。后来妈妈接爸爸回来了，但妈妈面对渺茫的前途，心烦意乱，经常躺在床上犯愁。杨美丽放学回到家，妈妈无精打采地说：“你自己做饭吃吧。”

　　因为做饭，杨美丽不是被菜刀划伤，就是被火、热气烫伤，手上受伤成了家常便饭。一次蒸馍，她踩在凳子上揭笼盖，一股热气把她的胳膊烫伤了银元大一块儿，钻心的疼痛，硬是从她坚强的眼中挤出泪水。最苦要算是冬季，放学回来，又饥又寒，她多么想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进家门就能坐在热炕上吃到热乎乎的饭。有时，她真想赌气不做饭，可还有年老的爷爷、年幼的妹妹及瘫痪在床的爸爸。

　　她留恋过去的生活，那时的家多么温馨、幸福。难到这个家就不能再听到笑声，永远这样冷冰冰地过下去？杨美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爸爸曾在给她的书中写过许多激励她的话，希望她好好学习，让爷爷、妈妈、妹妹高兴。她想，自己应当听爸爸的话，让全家人感到家庭的温暖。当然，只有好好学习，学好本领，才能最终使家庭走出目前的困境。

　　以前，杨美丽是村里有名的疯丫头，曾因在别人家的地里偷掰玉米棒、挖红薯烤着吃，被人家揪到家里告状，还常骑在学校院墙上玩耍，上课说话、串座位，屡遭罚站。因此，她虽然理解力强、记忆好，但学习成绩在班上只是个中等水平。

　　杨美丽像许多小姑娘一样倔强，也曾经像其他许多小姑娘一样，倔强地为自己强词夺理。可这次，她把自己的倔强，用在了要改变自己和家庭上来。

　　49名同学49封信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杨美丽的学习有了明显的进步，考初中时，她的成绩在小学的班上位居第二名，但与中学班上其他同学相比，基础差，成绩很低。当时母亲考虑到家里的实际困难，不愿让杨美丽再上学。可杨美丽立志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坚决要继续上学。她憋着一股劲勤奋学习，初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获得了班上第2名的总成绩。就在她拿到成绩单时，听说母亲得病住进了镇上的医院。她赶到医院看望。母亲胆囊有病，因家里没有钱，从没有认真治疗过，只是病情严重得受不了才吃点药，控制一下病情。爸爸也因为没有钱，停止了吃药。杨美丽突然产生了辍学的念头。周末回到家，再没有去学校。

　　可她内心还是留恋，天天捧着英语、数学书看。母亲理解女儿的心思，说：“你给我上学去。”杨美丽说：“我说不上就不上。”“不想上学就不要看书，既然想念书，就去学校。”

　　杨美丽不上学的事，惊动了老师和同学。这样好一个学生不上学了太可惜。班主任老师汪春旭本想骑上摩托上她家叫她，可那几天下雪路滑，山路难行，只好让杨美丽的亲戚和村里的乡亲给她捎话，一定去上学，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在一些同学的带动下，全班49名学生，每人给杨美丽写了一封感人的信，表达他们对杨美丽的思念，希望她尽快返校。有位同学说：“你的座位，还给你留着，我们等你重返校园。”

　　念着同学们充满感情的信，杨美丽情不自禁回想起在学校学习的甜蜜，给妈妈讲述。妈妈说：“你这么留恋学校，还在家干什么？”

　　离开学校后第10天，妈妈带她到了学校。班主任汪春旭特意在校门口接她。当她捧着书走进校园时，正在上课间操同学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

　　学校知道了杨美丽的情况，给她免去了本学期的学费。后来又把她列入扶贫对象。

　　杨美丽没有辜负大家的希望，这一年，她第一次被评为三好学生。从此，她年年都获奖，而且级别越来越高。

　　给妈妈惟一一次梳头

　　当杨美丽在困境中逐渐成长时，另一场灾难又降临了。

　　2002年“五一”劳动节期间的一天，妈妈乘村里的一辆农用三轮车到镇上办事，结果在一个三叉口，三轮车与一卡车相撞。当她赶到宝鸡救治的医院，妈妈身边围满了各种仪器，呼吸机呼哧呼哧地响。妈妈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微张的眼睛暗淡无光，杨美丽用手想给妈妈合上眼睛，但没有效果。

　　爸爸倒下了，如果妈妈再倒下，这个家还怎么过。杨美丽揪心地守在病床前，默默祝福妈妈康复。然而，天总是阴沉沉的，雨水不断，好像整个世界陷入黑暗，让她看不到一丝希望。到了第七天，妈妈的手有了一点反应，像是有了起色，未料医院突然停电，抢救的仪器停止工作，尽管只有十几分钟，但没有能力维持自己生命的母亲，一句话没有留下就走了。

　　杨美丽悲痛至极，但她不能尽情的哭，因为她还要料理后事。她要给妈妈穿寿衣，可当地人有讲究，不允许年幼的人动手，亲友们只同意她给妈妈买寿衣。

　　妈妈一头美丽的长发因救治时被剃。杨美丽要让妈妈漂漂亮亮地离开人间，买衣服时，精心挑了一个假发套。过去，杨美丽一直想给妈妈梳头，但妈妈总是不愿意别人动她的头。有一次，她拿着木梳想偷偷给她梳，妈妈生气地骂她没大没小。杨美丽说：“你老了梳不动了咋办？”妈妈说：“老了梳不动再说。”

　　如今妈妈去世了，再不梳就没有机会了。杨美丽手捧给妈妈买的假发，一遍又一遍地梳，流一行眼泪，梳一下头发，她对妈妈的情感，都凝聚在了梳子上。旁观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不忍看下去，躲到旁边偷偷抹眼泪。不知梳了多长时间，假发套梳得光洁齐整，没有一丝乱发，杨美丽才交给别人去给妈妈戴上。

　　为了免费午餐

　　妈妈去世后，杨美丽承担起了家庭主妇的角色，担子更重了。因为坪头中学在镇上，离家远，周末才能回一趟家，所有的家务只能集中在周末干，要给爸爸、爷爷洗衣服；拆洗家里的被褥；家里有4亩地，要锄地、割麦，甚至学过赶牲口犁地。临去学校前要考虑爸爸、爷爷一周的吃饭问题。虽然爷爷身体还可以，但不会做饭，杨美丽每个星期天蒸许多馍，足够他们吃一周。

　　父亲在杨美丽和家人的共同照料下，逐渐能说话、下床行走，然而思维像个小孩，爱使性子，一旦生气头就往墙上碰。最大的问题是走路不稳，还抽风，经常摔倒，一次掉到1米多深的沟里，在家睡了3天。杨美丽为父亲非常操心，父亲到其他地方时间长了，她就要去找，接他回家。

　　金钱对这个家庭来说，每一分都显得格外重要。杨美丽想方设法省钱。坪头中学离家有十几公里，徒步需2小时。杨美丽为了节省5角钱，每周来回总是徒步走。她还经常因没有钱饿肚子，因此经常感冒，而且肠胃有病。2003年中考前一个月，因胃病休息了一个月。

　　星期天有时间，杨美丽就上山挖药材。挖药材非常辛苦，为了到远处找到好药材，凌晨4点就要起床，天黑严了才能回来。这样，她一个月只挣十几元。

　　2003年暑假，杨美丽到宝鸡去帮别人卖烤肉，干了1个月，挣了50元。今年年初，一个亲戚承包了学校食堂，照顾她到灶上卖饭，报酬是可以免费吃饭。为了一顿免费午餐，她每天中午下了课就去帮灶。

　　妈妈离开后，杨美丽学习更加刻苦，去年她以年级第三名的成绩考入高中。

　　给爷爷过寿

　　妈妈去世后，杨美丽就想到爷爷非常可怜，他把爸爸养大了，现在又养自己和妹妹，年近七旬了，还没有享过福。爷爷今生奉献太多，得到的太少，自己应承担爸爸妈妈照顾爷爷的责任。因此，平时她经常给爷爷买好吃的。2002年农历十月十六，爷爷七十大寿，杨美丽花了十几元买了香蕉、橘子、夹心饼干和火腿肠。这是爷爷第一次过寿。这些钱是靠杨美丽省吃俭用积攒的。杨美丽认为，爷爷还能吃几次，只要爷爷高兴，自己饿几顿也值得。

　　妹妹喜欢吃瓜子，杨美丽嫌浪费，平时限制她买瓜子。2003年农历二月初九，杨美丽给了妹妹一包瓜子，妹妹问为什么，她回答，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

　　去年农历五月初三，是爸爸的生日，杨美丽给爸爸买了爱吃的冰淇淋。爸爸舍不得吃，直到融化才喝了。

　　杨美丽又想到外祖父，他只有母亲一个女儿，也很辛苦，她查了他的生日，计划明年给外祖父过寿。目前爷爷的生日又快到了，她正想法存钱给爷爷过寿。

　　然而，她总是在平静中度过自己的生日。

　　没有出过事的“管电生”

　　时间对于杨美丽来说十分金贵，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但同学遇到困难，她总是无私地去帮助。同学生病，她陪着去医院，或帮忙去买药。学生住的集体宿舍人多，水不够喝，杨美丽就到老师宿舍帮患病同学要水。哪个同学因故不能打扫卫生，她就顶替。

　　记者采访的前几天，一位家住得很远的同学母亲来学校看望女儿，晚上杨美丽将自己的床铺让给同学的母亲，自己和同学挤一张床，结果因被子小，盖不严，杨美丽被冻感冒了。为此，杨美丽和同学们关系相处很好，去年被同学们选为班长。

　　今年，考虑到时间等原因，杨美丽没有参加班长竞选。但班主任老师何新林还是给她安排了一项任务：管理教室电灯。之前班上已因两次未及时关灯受到学校领导批评。杨美丽担任了“管电生”后，没有发生过一次未及时关灯现象。

　　美丽笑容的背后

　　在困境中挣扎的杨美丽，脸上看不到一丝忧愁的痕迹，总是满脸笑容，让人领略到青春的蓬勃。她告诉记者，日子再苦，也要过。

　　上高一时，班主任老师高春生问她，家里这种情况，你能否坚持上学吗？杨美丽回答：“能坚持一天算一天。”她心里想说，越是困难越是应该读下去。

　　2003年11月，宝鸡市市长姚引良得知杨美丽的情况后，送给她了300元。陈仓区区长王西科于今年春节期间又送去了400元。不久，时任班主任的高春生老师也送给她110元。接着，全校师生纷纷捐款。《宝鸡日报》、陕西电视台《今日点击》节目先后对她作专题报道。

　　杨美丽说，这么多人关心她，自己必须学好，不然对不起大家的关心。

　　在厄运面前，杨美丽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姑娘，为什么没有像许多人一样，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有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我们不能忘了另个一俗语：人穷志短。

　　杨美丽告诉记者这样一种情况，小时候，只要自己和别人打架，父母都会批评她，甚至打她。在她的记忆中，爸爸只打过她两次，一次是她生病只哭不吃药，一次是因她和别人打架。

　　靠歪门邪道为自己争利是无能的表现，在牺牲中寻求出路、锻炼能力才是真本领。杨美丽从小在潜移默化中接受这种思想的熏陶。

　　杨美丽有许多爱好，但都因时间关系不能实现，她虽然感到遗憾，却认为也有好处，艰苦的生活条件使她积累了许多社会经验，在处理其他问题时可以得心应手，同样有利于自己今后的发展。

　　一个人要美丽，一切都是长成鲜花的理由；一个人想丑陋，所有都是生为毒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