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还债（观察）

　　高渊　唐明辉

　　8年基本还清3亿多元财政欠账，这是一个地方政府的还债历程。看点其实在过程背后：宁国，因何负债，又是什么因素使其走出债务危机？是政府注重诚信的结果，还是政府职能的重新定位使然？有人认为，关键在于这个皖南山区县对县域经济发展的基本思路有了实质性变化

　　“还债高手”坐到了观众席，目睹“安徽第一县”的加冕

　　尚芝兰坐在观众席里，并不引人注目。主席台上的专家们，正在热烈讨论宁国———这个皖南山区小市在安徽迅速窜红跃起的原因。

　　11月10日，安徽省首届县域经济发展论坛在宁国市召开。从活动的高规格中，许多人更加坚信，一向薄弱的县域经济，将成为这个中部省份下一步发展的重点。而被称为“安徽第一县”的宁国，则是这一进程中的样板。

　　看上去，论坛就像一个仪式，在为宁国的“第一县”身份加冕。但也有人把台下的尚芝兰，视为更直观的标志。

　　在安徽，前些年，宁国给人的印象始终是“欠债大县”。40岁的尚芝兰，则是当地公认的“还债高手”。现在，尚已由国资运营中心主任转任宁国市工商联会长。“还债高手”的转岗，或许表明宁国也真正有了一些发展的底气。

　　从2000年起，宁国连续4年经济实力居安徽省县市首位。虽然时至今日，宁国财政还有近2000万元债务没有还清，但市委书记黄东升说：“现在剩下的这些债务，不是宁国还不了，而是银行和上级财政不想让我们太早还清。”

　　这话的确属实。近两年来，宣城市各大商业银行新增贷款的70％投放给了下辖宁国市的企业。国家开发银行将宁国列为安徽省惟一的县级市基础设施建设贷款试点，发放短期贷款1亿元、长期贷款4亿元。同时，农业银行给宁国新增的定向贷款额度为10亿元。

　　宁国进入了新的“举债周期”，但与当年已有天壤之别。

　　辉煌时陷入债务危机，政府为越俎代庖付出代价

　　要不是眼角的几条皱纹，尚芝兰看上去不过30岁出头。有人说，那都是前些年天天筹钱还债焦虑出来的。

　　“1996年，宁国财政账面上的当年负债达3亿多元。很多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全市的财政收入还不到2亿元。”在尚的记忆中，那是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此前的宁国，正是春风得意时。由于乡镇企业异军突起，上世纪90年代初的短短几年，宁国从一个欠发达的山区小县一跃成为安徽经济强县，1995年县级综合经济实力居全省第三位，同时跻身全国百强县（市）行列。

　　但是，从1996年下半年开始，一场危机悄悄逼近宁国。当时，由于受国家紧缩银根、亚洲金融危机等宏观环境影响，宁国经济也从巅峰跌至低谷，许多企业纷纷倒闭，财政收入出现零增长。同时，企业融资信誉度大幅下降，成为全省有名的“高风险投资区域”。

　　猛然间，宁国沉默了。

　　出于迫切的发展愿望，宁国向上级财政借贷了大量资金，用于扶持本地企业发展。同时，市里为鼓励企业向银行贷款，财政常常出面担保。而当经济陷入低谷时，地方财政必须为之偿还代价了。

　　“当时，银行逼债、财政扣款、企业停产，许多乡镇到了连工资也发不出的境地。上门讨债的天天有，几乎踏破了政府部门的门槛。”尚芝兰那时在宁国市国资投资公司任职。那是一个成立于1996年8月的部门，基本职能就是两个字———还债，替政府还债。

　　随后的几年里，尚芝兰被一连10多起官司包围，成为各级法院的常客。同时，她和同事们也想尽各种办法，敦促企业尽快还债。从1996年以后，宁国每年至少还债2000多万元。在不到5年时间里，经国投公司之手就还了1．23亿元。

　　县域经济发展思路调整，印证不同的观念

　　这样的还债历程持续了四五年。3年前，宁国市国投公司更名为国资运营中心，虽继续着还债职能，但已渐渐趋向收尾。

　　有人说，宁国还债太老实了。有些县市长期欠债不还，后来因为政策变化，反而有些债务得到了部分豁免。因为这些因素，宁国本来至少可以免除1000多万元债务，但已经早早还上了。

　　不过，宁国对此倒并不后悔。在他们看来，艰难的还债过程同样也是树立诚信品牌的过程。黄东升认为，从以前的“宁国骗子”到现在的“诚信宁国”，都是靠宁国人用每一分钱还债还出来的。虽然代价不小，但还是值得的。

　　与此同时，宁国人还有一个切肤之痛的认识：要想发展地方经济，企业要上规模，适度举债是必要的。但企业只能在市场上找资金，政府不能越俎代庖，两者都要有各自的清晰定位。

　　宁国经济的第一次崛起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学习苏南”为目标，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开创了安徽乡企异军突起的成功范例。1992年后，当地又提出“赶超桐庐”的新目标，随后一举闯入全国百强。

　　危机也恰好在此刻出现。就在全市忙着赶超之时，经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这种简单化的赶超思维，迫使政府以举债的方式发展经济，并最终自食其果。

　　从某种意义上说，宁国后来是在为当初简单化的县域经济发展战略还债。而能够逐步走出困境，也在于这种战略思维的调整和转换。

　　2000年7月，宁国在安徽率先提出“融入苏浙沪经济圈”的战略目标，欲把自身建成苏浙沪发达地区的农产品供应基地、工业产品的配套基地、产业梯度转移的承接基地和苏浙沪旅游观光的“后花园”。

　　在这个新战略中，最重要的有三个方面：多层次的经济循环，高效益的要素置换，以及高水平的生产分工。换言之，在现代开放的市场经济和产业分工梯度转移的大背景下，宁国有了一个比较务实的定位，并力图以一种较为符合经济规律的方式融入这一大背景。

　　《华东新闻》 (2004年11月30日 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