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经典更加经典

　　刘波

　　前日去潘家园淘书，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一个摊位接一个摊位问：有《吕梁英雄传》吗？潘家园的书摊不下百家，见她找寻了大半仍是一脸的失望，我禁不住问了句：干嘛要找这本书？她说小时候听说过，现在想找来看看，“我是演员，要拍这部戏”。

　　《吕梁英雄传》改编电视剧的事我知道，前不久还跟马烽老先生的儿子、我的同事马小林去了吕梁，路上谈及此事，谈了作为文学家的马烽和作为《吕梁英雄传》作者的马烽，也谈了作为小说的《吕梁英雄传》及对时下改编红色经典文学作品的一些看法。

　　电视剧版《吕梁英雄传》开机在即，演职员怎么可能还没有看过原著？制片人或导演怎么会不要求他们阅读原著？这位女士告诉我，剧组可能有两本，但她还没见到。尽管我对此深感不解，但还是跟她表示，如果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可以考虑送一本给她。并随口问她认识马小林吗？她回答不认识。没听说过马小林并不奇怪，毕竟儿子的名气的确没有他老子大，但她接下来的恍然大悟的一句反问却令我大失所望：“──哦，是作者吧？”

　　我不知道这位女士在剧中扮演哪个角色，但总觉得在电视剧即将开拍之际，尚未读过原著，甚至连这本名著的作者是谁都不知道，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总不至于还没读过剧本吧。虽然现如今在一些影视剧的拍片现场，助手念一句演员鹦鹉学舌般说一句台词的现象已不是新闻。

　　笔者不由得想起另一部名著和根据此名著改编的名剧──《红楼梦》。当年拍《红楼梦》，剧组不但要求演员啃原著，而且还专门请红学家到剧组驻地讲红学。周雷讲“红学概论”，周岭讲“红楼梦的主要人物”，王朝闻讲“怎样理解红楼梦的角色”，周汝昌讲“红楼梦原著的优与续书的劣”，李希凡讲“红楼梦的历史背景”，胡文彬讲“国内外红学研究概论”，朱家谱讲“红楼梦中的北方生活习俗”，邓云乡讲“南方生活习俗”，刘耕路讲“红楼梦的诗词曲赋”，等等。当时，黛玉、宝钗、凤姐等众多人物的扮演者尚未确定，候选演员们聆听这些红学大家的讲解，课堂上认真做笔记，用被称作“砖头”、“饭盒”的笨重录音机录音，课下仔细整理。有的演员因故缺课，过后也会跟其他演员借笔记补上。导演不但要求主要演员认真分析原著，还要让已确定的演员写出所扮演的角色的人物自传。

　　电视剧版《红楼梦》无愧于原著，无可争议的成为改编文学名著的经典影视作品，至今仍无可望其项背。这与当年演职员认真阅读原著，深刻理解原著者的创作思想是密不可分的。

　　《吕梁英雄传》虽不能与《红楼梦》相提并论，但当年也是家喻户晓的名著，如今在那位年轻的女士心中也是红色经典呀。当然，用不着仿效二十年前拍《红楼梦》建大观园那样，斥巨资专门建一个康家寨；社会上没有“吕学会”，自然也没有“吕学家”可请来上课。然而，研究山药蛋派、研究马烽作品、研究马烽的学者不乏其人。剧组最起码也应征求一下作者家属的意见，请他们谈谈马烽本人对这部作品的真实的评价。为什么北影厂决定改编但三年都没有拿出剧本？为什么马烽的女儿曾参与改编的本子马烽本人没有认可？为什么马烽不顾疾病缠身坚持亲自修改？他人改编的剧本与原著的差距到底在哪儿？听他们讲一讲，吃透原著，会对电视剧二度创作有所借鉴的，避免重蹈《林海雪原》等“红色经典”由于被改得面目全非而费力不讨好的覆辙。

　　写到此，又联想起和马烽同为山药蛋派的文学大家赵树理的雕像之事。山西出于纪念的本意，在省政府对面的广场塑了一尊赵树理的雕像，效果如何呢？当某一天赵树理的儿子从他人嘴里得知此事，自责孤陋寡闻后，拜谒了“那块本来就没有生命的石头和从未见过的面孔”，结果只是因为雕像石座上刻了“赵树理”这三个字，他不得不认可，无奈地叫了一声老爹。

　　对雕塑，赵树理这个任山西民间工艺美术家协会主席的儿子自然不是外行，见过赵树理本人的都说他是赵树理子女中长得最像赵树理的。试想一下，那位雕塑家老兄就算没有见过赵树理真人，完全可以比照着赵树理儿子的样子，“克隆”出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赵树理来。那么，也就不至于使赵树理“生前受尽迫害，死后还惨落了个有碍市容的名声”（赵树理之子的话）！

　　赵、马的文学作品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影响是深而远的，否则也不会有“雕塑版”赵树理和“影视版”《吕梁英雄传》的产生。艺术门类是相通的。真不希望即将拍摄的电视剧版《吕梁英雄传》步“雕塑版”赵树理的后尘，落下连作者亲属都难以认可的下场。

　　本人有一本《吕梁英雄传》，那是多年前第一次踏上吕梁山，在吕梁英雄故事的发生地兴县特意买做纪念的，绝对是正宗的“吕梁版”。正因如此，实在舍不得送给那位求书心切的女士，但自己还是专程跑了趟书店，买了一本人文社的红色经典版《吕梁英雄传》，送给了她。我想她一定会认真读的，无论她在剧中是主角还是配角，甚或是群众演员，对她塑造剧中的人物都会有所帮助的。同时也作为对我同事的父亲、我所敬仰的《吕梁英雄传》的原著者马烽先生的悼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