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时间占地方乞讨者打的"上班" 暗访长春"乞讨部落"

　　在长春市南关区西三道街附近的居民区里住着一群职业乞讨者。为了解这些职业乞讨者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本报记者乔装来到他们中间。经过四五天的暗访，了解到了这些职业乞讨者的真实一面。

　　假装长春寻亲 记者深入“乞讨部落”

　　11月19日15时许，根据读者提供的线索，我来到长春市南关区西三道街附近的一处居民区里。据知情者称，这里的一个小食杂店旁住着一群职业乞讨者，这些人的住所就是这个食杂店的老板提供的。

　　我在该居民区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这家小食杂店。食杂店的店主是个女的，40岁左右。见我进来，女老板忙问我是否买东西。我告诉女老板，我是来长春寻亲的，但没有找到，因此想找个寄宿的地方。这位女老板听完我的话表示，食杂店旁边的那个屋子就能住，但现在里

　　面已经住了不少人，且大都是残疾人。如果我能住习惯的话，只要每天交3元钱就可以住。当时我交了3元钱，女老板马上把我领到食杂店旁边的小屋里。我发现，这个小屋空间狭小，而且很暗，屋内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儿。女老板给我拿了一套破旧的被子，铺在上铺上，然后离开了。

　　透过屋内昏暗的光线，我看到屋里还有两个人，但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我很热情地与这两位搭讪，但他们没有理我。

　　同吃同住 得知部分乞讨者身世

　　大约1个多小时后，回到屋里的人越来越多。正如女老板所说，屋里住的残疾人较多。当时一共回来8个人，其中有几个腿脚残疾，还有一位50多岁的失明老人。这几个人回来后都嚷嚷饿了，让食杂店的女老板快把吃的端上来。很快，女老板把早已做好的大米饭和炒土豆丝端了出来，几个人一拥而上，好像饿了好几天似的。同时，有几个年轻人还向女老板要了几瓶啤酒。在吃饭时和饭后这些人的互相笑骂中，我很快地知道了这些人的代号和身体特征。吉哥，双腿残疾，出入坐轮椅；拐李哥，单腿残疾，走路有点像铁拐李；小金，无身体缺陷，但说话不太流畅；瞎爹，双目失明。此外，还有高大山、德哥、张力以及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这两个孩子一个叫板儿牙子，一个叫蚂蚱子。熟悉了这些人的“名字”后，我开始和这些人搭话，但这些人对外来的人很排斥。

　　吉哥开始问我是干什么的，我把自己来长春寻亲的事又说了一遍。渐渐地，我和吉哥的话越来越多。吉哥对我说，屋里的人都没有什么正当职业，每天就是在大街上要钱。据吉哥讲，他是吉林市人，今年36岁。1997年，他在吉林市的一家造纸厂上班。一天晚上，他骑着自行车去单位上夜班时，被身后一辆疾驰的汽车给撞了。事后，在医院抢救很长时间才保住命。吉哥说，车祸后肇事者跑了，由于他的脊椎骨被撞断，因此导致下肢瘫痪。瘫痪后，他提出与妻子离婚，孩子也交给妻子抚养。打那以后，他就靠乞讨为生了。

　　为了“生意”好 每天必看天气预报

　　小屋里有有线电视。吉哥告诉我，每天晚上六七点钟时，他们都守在电视机旁，主要是看天气预报。如果第二天的天气好，上街的人就多，他们能要来的东西和钱也就能多一些。

　　根据当晚的天气预报，11月20日的天气还真不错，他们都很高兴。看过天气预报，拐李哥和小金又到女老板的食杂店里买了瓶啤酒，坐在床上喝了起来。吉哥、德哥和瞎爹则躺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抽烟。据我观察，这几个人抽的烟大都是3元钱一盒的硬包生命源，而这八九个人基本上都抽烟。

　　晚8时左右，几个人开始兴致勃勃地看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隋唐英雄传》。瞎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坐在电视机前静静地听着，不时还讲几句他以前听评书听来的一些情节。

　　晚上10时许，电视剧演完了，拐李哥和小金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瞎爹嚷嚷着要睡觉。于是，小金把灯熄了，大伙儿都上了床。虽然上了床，但几个人并没有立即睡觉。拐李哥嘀咕着，他当天的收入不咋的，在桂林路才要了20多元钱；瞎爹、吉哥、高大山说他们的收入也大都在20元钱左右。

　　这些人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我听见瞎爹感慨地说：“我该退休了。”而且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渐渐地，屋里慢慢静了下来。我忽然感觉屋里很冷，这时才想起女老板说屋里没有暖气。没办法，我只好穿着衣服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边吃早饭边讨论 定下乞讨范围和地点

　　11月20日7时许，食杂店女老板来到小屋把这些人全部喊醒。接着，她把早餐端上来，这些人起床后就吃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都是通过乞讨认识的。一帮人经过商量，最后决定都来食杂店女老板提供的这个小屋住。同时，商量好住宿费每天3元，并让女老板给他们做饭，一顿饭也是3元钱。

　　吃饭时，大伙儿讨论当天去哪里要钱。拐李哥对瞎爹说：“今天是星期六，桂林路人多，是个‘下钱’的地方。咱爷俩儿到桂林路好好地

　　干一场。”由于看不见东西，需要搭伴儿出去要钱，瞎爹马上就答应了。在几个人的对话中，我听出了几个人的去向。吉哥要去般若寺，板儿牙子要去长春市百货大楼，高大山去东大桥。

　　赶时间占地方 乞讨者清晨打车“上班”

　　吃完早饭，拐李哥对瞎爹说，去晚了地方就被别人占了，咱们赶紧走。为了抢时间，我看到两人在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桂林路。星期六桂林路上的行人的确比往日多，为了了解拐李哥和瞎爹是怎样乞讨的，我也赶到桂林路看个究竟。我在桂林路附近看到，乞讨者很多，且形式多样，有妇女抱着小孩称回不去家乞讨的，有学生模样称为了求学而乞讨的……

　　最后，我在桂林路恒客隆超市门前看到了拐李哥和瞎爹。当天的气温在0℃以下，但我看见拐李哥赤裸着上身在恒客隆超市门前撕心裂肺地哭着，挤出的眼泪都快结冰了。在拐李哥的哭声中，不少前来超市购物的人围了过来。拐李哥一边哭一边讲述着自己的不幸“遭遇”。他的大致意思是，自己两条腿都残疾，而父亲（瞎爹）是个瞎子。由于自己和父亲无法生活，只好请各位叔叔、阿姨、大爷、大娘帮帮忙。听着拐李哥的哭诉，瞎爹的泪水也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周围的人被拐李哥的不幸遭遇打动了，一位20多岁的姑娘首先往拐李哥盛钱的缸子里扔了5元钱。接着，不少过往的行人也陆续地把钱扔进拐李哥的钱缸子里。这时，我想起了早晨瞎爹和拐李哥说过的话：“桂林路是个‘下钱’的好地方。”

　　行乞有“秘诀”穿学生装能多要点

　　离开桂林路，我来到人民广场般若寺附近。在般若寺门前，有好几个乞讨者。在般若寺的墙根下，我一眼就看到了吉哥，吉哥也看到了我。我发现，吉哥双腿上的毛裤已经捋了起来，露出了肌肉萎缩的双腿。吉哥没理我，只是不停地给过往的行人行礼，也不说话。我看到有几个行人掏出硬币给了他，但他显然没有拐李哥和瞎爹要得多。离开吉哥行乞的地方，我又来到长百大楼楼下，想看看那个叫板儿牙子的孩子怎么样了。但我在大楼附近绕了几圈也没看到他。11月20日14时许，我在重庆路新华书店附近看到了板儿牙子。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光着上身，跪在地上乞讨。我发现，板儿牙子要钱的效果不比拐李哥和瞎爹他们差，给钱的人也不少。

　　在他旁边不远处，我还看到一个穿着一身蓝色学生装的小男孩跪在地上乞讨。当晚，我从这些乞讨者的闲谈中了解到，这个穿学生装的小男孩以前也在这里住过，大家都叫他小伟。几个人都说，小伟要钱的花样很多。有时和板儿牙子一样光着膀子要钱，有时装扮成学生模样，地上放一张纸说自己是因为失学才要钱的。几个乞讨者都说，装扮成学生模样要的钱能多一些。

　　乞讨有“学问” 缸里要放“钱引子”

　　20日16时许，我再次回到小屋，屋里除了德哥外，其他人还没有回来。原来，德哥由于感冒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去乞讨了。一个小时后，早上出去行乞的人陆续回来了，而大家回来后首先谈的就是自己的收入。在几个人的对话中，我了解到当天拐李哥和板儿牙子的收入最多。另外，拐李哥和瞎爹虽然搭伴儿要钱，但要来的钱是分着算的。拐李哥当天要了150多元钱，瞎爹要了47元。另外，板儿牙子在重庆路一共要了113元钱，吉哥和高大山则要了30多元钱。

　　在他们的谈话中，我还逐渐听出了点要钱的门道儿。瞎爹说，在乞讨前一定要先往自己盛钱的缸子里放些“钱引子”。这样，过往的行人才更容易施舍。而高大山说，他要的不多是自己没卖力。像拐李哥和板儿牙子一般都在天冷的时候脱光上身，然后哭着喊着要，但他不行，所以他要的钱就比较少。

　　从几个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会乞讨的收入很高，不会乞讨的收入就少。

　　自揭同行“老底” 抱小孩要钱的大都是装的

　　当晚，我发现拐李哥回来后异常兴奋。听了半天我才明白，原来他的兴奋不仅仅是因为当天的收入比较多，而且还因为他赶走了那些抱着小孩儿要钱的南方人。随后我了解到，这几年抱小孩出来要钱的乞讨者的生意很好。因此，拐李哥他们出去乞讨时如果遇到抱小孩儿要钱的就会尽量避开，因为在他们附近根本要不到多少钱。为了弄清这些抱着小孩要钱的乞讨者到底是真是假，我向这些人继续追问。吉哥告诉我，由于同是乞讨者，因此他们和这些抱小孩的乞讨者也有一些接触。据他所知，这些抱小孩出来要钱的多半是南方人，而要钱的理由大多是想回家。但这些人实际上家就在长春，而且妻子或是丈夫大都有工作。由于自己在家没有什么营生，在长春也没有认识的亲戚朋友，所以拉下脸就出来乞讨了。

　　扮完父子扮祖孙 乞讨也要讲“方法”

　　11月21日7时许，食杂店女老板在小屋门口喊道：“都快起来，该干活了。”乞讨者被喊醒后开始穿衣吃饭。在饭桌上，大家又开始商量当天去哪里要钱。这次，拐李哥自己去桂林路，而板儿牙子和瞎爹则装扮成祖孙二人乞讨。商量好以后，这些人陆续离开了住处。吉哥告诉我，他这回出去要带上录放机。他说，在大街上唱上几曲哀伤的歌曲，要钱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据这些乞讨者介绍，每个乞讨者几乎都会唱几首催人泪下的歌曲，因为这是职业的需要。他们还告诉我，在乞讨者中传唱最多的是陈星的《望故乡》。

　　21日中午，我继续跟着乞讨者进行追踪，但当天我只在桂林路见到了拐李哥。晚上我回到宿舍才知道，当天板儿牙子和瞎爹采取的是流动式乞讨，也就是走一家要一家。

　　就餐有人撵 这两年乞讨越来越难了

　　说话间，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拐李哥在吃饭前就骂骂咧咧的，他说，他和瞎爹20日中午到桂林路恒客隆附近的小吃部吃饭时，老板死活不让他们进，后来两个人只好去买盒饭吃。吉哥也说，头几天他在般若寺附近的小饭店想吃一碗麻辣烫，结果也被店主赶了出来。吃过晚饭，这些人仍像往常一样看起了天气预报和电视剧。看完电视剧，小金和拐李哥又去食杂店买了两瓶啤酒，同时给吉哥和瞎爹带了两盒生命源香烟。拐李哥一边喝酒一边发着牢骚，他说自己是农安人，今年43岁，家住农村。由于小儿麻痹瘸了一条腿，而在家务农又没赚到多少钱，因此来长春走上了乞讨的道路。

　　瞎爹虽然没有喝酒，但也和拐李哥一样发起了牢骚。瞎爹说他是内蒙古人，出生时就瞎了一只眼睛。1991年，因为别人欠他钱，他去讨债时又被弄瞎了另一只眼睛。双目失明后，他才不得不以乞讨为生。在小屋的这些乞讨者中，他乞讨的时间最长，去过的地方也最多。北京、天津还有南方的一些大城市他都去过。当然，他去这些城市也是为了乞讨。瞎爹最后感慨地说：“这两年乞讨真的是越来越难了。”

　　乞讨归来无事做 饭后最爱“填大坑”

　　21日晚，乞讨者和我已经很熟了，做什么事也不避讳我。看完第二天的天气预报，拐李哥去女老板店里拿了一副扑克，说手痒痒了，串联屋里的几个人一起“填大坑”。此话一出，小金、德哥、高大山纷纷响应。说话中，可以看出他们以前经常玩这种游戏。

　　在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准备开战时，瞎爹提出了反对意见。瞎爹说，他要听《隋唐英雄传》。为了将就一下瞎爹，拐李哥、小金、高大山只好到女老板的食杂店里玩“钓鱼”。玩到最后，拐李哥输了18元钱，钱都让小金赢去了。

　　当晚10时许，板儿牙子和蚂蚱子还没有回来睡觉。乞讨者们说，板牙子一定是去宽平大桥附近的录像厅看黄色录像了，蚂蚱子则肯定是找“鞋底子”去了。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了解到，“鞋底子”就是“暗娼”。（记者　程宛　鲍语）

　　记者手记：我与这些乞讨者共同生活了四五天。据我了解，这些乞讨者大多有家，有的还享有城市最低生活保障金，但他们仍要出来乞讨。几个乞讨者对我说，乞讨的日子长了，现在想不去要钱都不行。因为自己已经丧失了谋生的本领，对乞讨产生了依赖。11月24日，我离开了这个“乞讨部落”，这些乞讨者仍在继续着他们的乞讨生涯。（来源：城市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