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的花蕊

　　徐鲁

　　如果说，威尼斯像漂浮在亚得里亚海面上一朵巨大的睡莲，那么，圣马可广场就是它繁茂而美丽的花蕊。

　　拿破仑曾把这个广场誉为“全欧洲最高雅的客厅”，认为只有它才配称作“广场”。当年，这位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第一次走进广场时，竟虔诚地脱帽鞠躬，以示尊崇。

　　这里曾是威尼斯政治、司法的中心，集中了威尼斯的历史文化，最能代表威尼斯宏伟和繁华的气象。圣马可大教堂，威尼斯总督府和御花园，著名的考古博物馆、柯瑞博物馆、珊索维诺图书馆和火鸟歌剧院，佛罗里安咖啡馆，还有古老的钟塔、高入云天的钟楼，象征着威尼斯入城口的圣马可与圣刁多禄圆柱等，都罗列在这个豪华的广场上。每年的嘉年华庆典，圣马可广场上必是人山人海，红尘冲天。

　　我在肃穆而神秘的圣马可大教堂里盘桓。那众多的以红青两色为主调、衬以金色或暗蓝背景的镶嵌画，还有一些饰金青铜马匹的雕像，使我感到了东西方文化相互融合的情调。大部分壁画都在描述创世的神话，也有的取材于威尼斯的历史故事。教堂入口正前方的一块菱形盾，是1177年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与教皇亚历山大三世言和修好的地点。教堂正面有一幅诞生于13世纪的镶嵌壁画，表现的是公元832年，威尼斯人为了实现自己早日晋为基督教世界重镇、好与罗马平起平坐的雄心，正紧张地迎接埃及亚历山大城使徒圣马可的遗骸，预备重新安葬的情景。教堂中央的巨大穹隆圆顶上，是一幅出自13世纪威尼斯艺术匠人之手的大型镶嵌画，表现的是12门徒、众位天使以及圣母围绕着耶稣升入天国的情景，看上去庄严而又曼妙。只因教堂里光线幽暗，有些镶嵌画虽然瑰丽辉煌，却只能看到大致轮廓。提香、丁多列托等绘画巨匠的壁画作品，也只在朦胧的烛光里闪耀着神秘的光彩。

　　圣马可教堂中央拱门的门楣上，有一组13世纪的浅浮雕作品，表现的是威尼斯人每个月的劳作，如采摘葡萄、酿制美酒等。拱门之上是四匹饰金青铜驷马的塑像。这四匹青铜马非常有名，是威尼斯人在1204年第五次十字军东征时，从君士坦丁堡的赛马场顶端抢掠来的，后来被拿破仑掳到巴黎，安置在卢浮宫前不远处的“小凯旋门”之上。1815年，法国人又把这四匹青铜马送回了威尼斯。现在站立在圣马可教堂大门上的是仿制品，原作保存在教堂内的博物馆里。

　　正午时分，广场上落满了灰色的鸽子，一只只都是那样地安详自在。我在广场左侧的佛罗里安咖啡馆露天座要了一杯卡布其诺，其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其实我并不是为咖啡而来，只因这家历史悠久的咖啡馆曾是拜伦、狄更斯、果戈理、契诃夫、普鲁斯特等诗人作家光临过的地方。亨利·詹姆斯在威尼斯创作的小说《一位女士的肖像》里就曾写到这个咖啡馆。听说咖啡馆里还有一个尊贵的座位，是大作家福楼拜坐过的，椅子上还挂有小牌标明，我暗自搜寻一番，没有见到。

　　一位艺术家说过：威尼斯是个除了做梦，什么都不可能做的地方。4月的夜晚，一个人坐在圣马可广场上的露天咖啡座里，心不在焉地听着一曲曲的音乐，直到曲终人散，偌大的广场变得空旷；直到亚得里亚海涨潮声起，轻柔的夜雾迈着小猫的脚步侵过石头地面；而从广场的西边，隐约传来普契尼的《蝴蝶夫人》的旋律……这时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位艺术家的话是多么准确。

　　亚得里亚海湾在深夜里显得异常辽阔，微微的波浪轻吻着古老的石阶。远方灯火稀疏，静谧的水面闪烁着幽蓝的光亮，时断时续的是悠远的船歌……

　　《人民日报》 (2004年12月03日 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