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街上那棵老榕树（百姓生活游）

　　郑荣来

　　日前到深圳，趁便前往沙头角，做了一次匆匆的半日游。

　　这天是星期一，车到中英街时，已是午后两点多，离闭关时间只有不到两个小时。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此时游客已极少，稀稀落落没几个人。颇为扎眼的，倒是几位巡警———臂上配着红布袖标，头上戴着白色圆帽，腰上挎着麦克风，他们来回行走在中英街上，不时播喊着下列几句话：“各位游客，购物要货比三家，不要轻信陌生导游的话！”“购物的游客，如果和商店发生争执，要马上来投诉！”“各位游客，如果和港方商店发生纠纷，我们无法解决！”

　　乍听觉得很有趣，它是这里独有的一景。听得出来，那每句话里，都包含着许多人的遭遇和教训，巡警的提醒，想必为许多人免却了烦恼。

　　20年前，我就曾经有过这种经历。1984年，我第一次踏访此地。街上真是热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游人多，卖货的摊贩也很多，所卖最多的是丝袜、香皂、折叠伞、打火机、走私表、日本味精、鸡汁方便面等，都是当时京城所缺之物。我则从一间店里，选购了其中的几样，兴冲冲地回到北京。

　　两打丝袜中，有一打是邻居托买的。但邻居莫名其妙地送回10双，说她不要那么多了。我纳闷之中，一一打开来看，不禁大呼上当———全是残次品！我一气之下，按包装袋上的地址，全部把它寄了回去，并写了几句批评的话，原意只在出出气。但没想到，半个月之后，我竟意外地收到该店寄回来的两打完好的丝袜！此行留下的一个深刻印象就是：沙头角假货多！

　　时间过去了20年，看来这里依旧有假货，巡警的麦克风说明了这一点。不同的是，这里的管理加强了，游客只要按巡警的话去做，就不会上当受骗。其实，除了这层原因，今天上当受骗的内地人也不会太多，因为人们的心理不同了，来这里旅游的人，不再像20年前，眼睛憋得瓦蓝，一来就饥不择食似的，争购内地紧俏之物。现在，这里有的物品，内地一般都有。这里的价格，也没有便宜到哪里去，因而来者没有强烈的购买欲。即如我们一行八九人，购了物的也只有三四人———而且买的都只是中药补品之类。

　　如我等，重游这里的兴奋点，在于重温历史。当年刚改革开放，封闭了多年的百姓，都想把眼光投向境外，看看外面的世界。出国不容易，就到中英街，踩一踩境外之地———尽管它也是我们的国土！沙头角曾是一个奇异的地方，许多到深圳的游客，都要想方设法去一趟。那是深圳刚成为特区之时，沙头角又是特区之“特镇”，需开一张特区通行证，再开一张边防证，才能让你进入此“角”。

　　我们一行重游旧地的行程和活动项目也与前不同，不再是直奔丝袜、香皂、雨伞和鸡汁方便面，而是先去参观中英街博物馆和它门前的大型警示钟亭。如今每年3月18日，当地人总要集会，并鸣钟18下示警，它告诫人们：毋忘这个国耻日———1898年的这一天，清政府把沙头角这最后一块土地割让给了英国，使我们蒙受屈辱长达99年！

　　倘徉于这条长200余米、宽不过4米的中英街，我首次仔细端详了立于街心的石界碑，上面刻着“中英地界”字样，一侧中文，一侧英文。走着走着，忽然有一种真正主人的感觉。20年前，小街的另一边叫“英方”，而此刻则称“港方”，感觉已大不相同。忽闻街的那边，有位店主讲客家话，我便主动用家乡话上前搭腔，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感到颇为亲切。虽然没在他店里购物，彼此仿佛他乡遇故人。

　　行至小街的中段，抬头看见一棵大榕树，树根在街的这边，树干却斜向街心。我清楚地记得，此树在20年前就有，只是寄生附着其上的树根，今天裸露得更加明显，如同饱经风霜的老人脸上凹凸不平的皱纹。它的生命力是那样的坚强，虽老而不减其枝叶的繁茂。它生长得如此奇特，树根不影响交通，树干顶端却如首脑，始终注视着中英街的历史和变迁。

　　我很敬重这棵老榕树，特意为它拍了一幅照片。因为我认为，它是中英街也是沙头角的历史见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2月08日 第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