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与分：建筑技术与艺术

　　城市建筑美学

　　谭元亨

　　不久前，法国一位著名的建筑师来到我们学校，专门就建筑艺术做了一个讲座。学生很多，都巴不得听到世界上的新信息。讲座完毕，听学生们议论，他们对这位建筑师的说法很感困惑，因为人家认为，当今的建筑设计，可以完全不顾科学技术限制，充分驰骋自己的想象力，提升自身的艺术感，这样的话，才可能创造出纯粹的、惊世骇俗的新建筑来。

　　讲座我没有去听，学生们的议论却引发我不少思考。法国出了不少建筑艺术大师，这与这个国家的历史传统分不开。罗曼蒂克的艺术、自由发挥的空间、丰富多彩的想象……所以才使这个国家成为世界艺术之都，所以，他们的建筑艺术家才出类拔萃。

　　而德国与法国的传统不一样。德国人讲究严谨、规范，尤其重视技术与功能。德国著名的建筑师密斯，就曾在1950年的演讲中朗诵道：

　　认为建筑艺术将会消亡

　　将被技术所代替

　　这是思想混乱的显示

　　事情与此相悖

　　当技术实现了它的真正使命

　　它就升华为艺术……

　　建筑艺术写出了各个时代的历史……

　　建筑依赖于自己的时代

　　它是时代的内在结构之结晶

　　显示出时代的风貌

　　我们才有

　　值得称之为建筑的建筑

　　建筑成为我们时代的标志

　　显然，这位20世纪中叶的建筑大师，与今天法国的建筑艺术家们，在观念上是迥然相异的。好在今天是个多元化的时代，谁也不会惟我独尊。自以为是的自信当无可非议，而惟我独尊的自负却难以接受，我们需要的是兼容并包，各显神通。

　　毫无疑义，由于科学技术的高度发展，特别是新材料的不断出现，过去受技术、受材料限制的设计，现在的确可以大显身手了。但并不等于说，美仑美奂、想象奇特的设计，就与科学技术无关了，恰恰相反，愈是精妙的、艺术含量高的设计，其科学技术的要求，也就愈高。一年多以前，我陪同一位搞结构的工程师去到琶洲的新广交会的展馆，就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事实上，该展馆有些技术问题迄今也未解决，具体就不说了，建筑设计上可以不管这么多，只要好看，达到审美标准就行，这却苦了从事结构的工程师们，为了其在功能上不出大问题，他们可谓绞尽了脑汁，调动一切科学手段，方可真正达到“尽善尽美”。

　　建筑师如只讲艺术上的“尽美”而不讲结构上的“尽善”，到头来，只怕“尽美”也无法实现。所以，密斯也曾反复强调过，搞建筑的，必然要直面建造的问题，一定要懂得结构构造，对结构加以处理，好使它能表达时代的特点，这时，也仅仅在这个时刻，结构成为建筑——这段话是意味深长的，不仅仅基于作为一位德国人的科学理念，可以说，这是作为一个建筑学流派的重要出发点。

　　当然，我们不可以用结构上的科学技术问题，去束缚建筑师的艺术感、想象力与创新意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建筑就会了无生气，僵硬死板，变成“石屡森林”及机械物了。建筑学与工程学的分离，有利有弊、利与弊，也许是不可以简单分开的，宛如一柄双刃剑。正可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随着新材料的出现、新科技的发生，例如金属构架、玻璃幕墙、膜结构等，建筑师从美学的观点出发，不会不产生极大的兴趣，并从中发掘乃至创造出新且美的建筑模式来。我的主张，是建筑师多少要懂得一点结构构造，不至于太为难我们的结构工程师们，相得益彰而不相悖离——这本来就是分不开的。

　　这么说，便落到高技派建筑上了，这算是开个头吧。

　　作者系华南理工大学人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