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往昔的生活画面中,有三位老师的形象深之又深,久久萦绕心头,他们分别是我小学、初中和高中时期的三位语文老师。
我不满六岁那年,在村里小学教语文的女民办教师翟桂香路过我家门口,可能是她见我比较机灵,憨态可掬,就顺便把我带到学校去玩。谁知在懵懵懂懂听了一堂课之后,我却迷上了课堂。翟老师便动员我父母正式把我送进了学堂,就这样我在稀里糊涂之间成为学校里年龄最小的学生。按辈分,我还要叫翟老师姑姑,于是我在学校里称她老师,其它场合叫她姑姑。在我童年的印象中,翟老师个头高挑,面若银盘,皮肤白嫩,眼神明丽,性格爽朗,热情奔放,深得我们男生的喜爱。她当时使用的那种说不上来的化妆品的气味至今仍在我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她走起路来大幅扭动腰姿的模样至今仍在我眼前闪现,慢镜头一般。我想我从上学起就特别喜欢语文,肯定与她有关。大约我上五年级时,她嫁给了部队上的一名军官,有一段时间没来上课,我感到心里空落得不行。不久,她度完婚假,再来为我们上课时,我发现她从头到脚都变了模样,变得洋气了,同时在我们眼里,也变得陌生了。面对突然成为人妻的她,我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总之,心情复杂极了。到我上初中时,翟老师就随军去了部队,而这时候,我们的语文老师也换成了李传苓。
李老师当时很有名,他出名的原因据说是由于他高度近视,戴的眼镜至少有一千度。在乡下,戴眼镜的人少而又少,我印象中凡戴眼镜的人都是有学问的,小瞧不得。李老师的眼镜片像酒瓶底儿似的。上面有一圈一圈的光环,闪耀着令人炫目的色彩,我很长时间都不敢与他对视。常听人说每逢他和爱人打架,他爱人首先摘他的眼镜,只要离了眼镜,他的战斗力几乎就成了零。我曾遇见有的老师和他开玩笑,说:“服不服?不服就摘你的眼镜。”这时,李老师就说:“你别吓唬我,我服你行不?”李老师给我们上课后,我才发现他的课讲得非常之好。他声音洪亮,抑扬顿挫,深入浅出,很容易就把我们带进文章中的境界。因为他,我更加喜爱语文课。他经常把我写的作文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宣读,而且叫我站起来,接受同学们的注目礼,使我备感光荣。那时我想,写好一篇作文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没去公社高中读书之前,我就听说那里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语文老师崔玉珍。等到我坐进高中有电灯的教室里之后,才发现崔老师正笑吟吟地朝我们走来。我想我们这个班的同学真是幸运,因为崔老师不仅给我们上课,还将担任我们的班主任。也就是说,我们和她接触的机会平添了许多。印象中她个头不高,小巧玲珑,面容秀丽,文雅迷人,衣着新颖,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和翟老师相比,她更含蓄,更精致,犹如将开未开的花朵。崔老师是公办教师,人又长得漂亮,在某些男生心中,像她这种类型的人,正是乡村少年未来生活的最美的偶像和最高的目标。我记得凡她上课,课堂纪律总是最好的,就连那些爱调皮的男生,在她面前也伏伏帖帖。那段时间,我写出不少韵味优美的作文,至今有些段落还能背出来。好像我们高中快毕业时,崔老师和她在县城工作的男友结了婚,随即调往县师范学校教书。我参加高考被录取后,去东北的一所军事院校报到之前,曾试图找个机会同她告别,但未能如愿。
这三位语文老师是我一生中尤其难以忘怀的人,我想我对文字的偏爱和感觉一定打上了他们的烙印,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他们影响了我后来的生活道路和职业情趣。岁月匆匆,常常来不及回首,前年李传苓老师曾来济南找过我一次,见到他时,我心里酸酸的,仿佛又回到了在煤油灯下读书的日子。而与翟老师和崔老师,已是二十多年未见面了,如今她们都在县城工作,偶或有她们的消息传来,猛地牵动一下我的心绪。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在变化着;不变的,是那曾经深深打动过你的原初的情感和景象。每一个做过学生的,都有自己的老师;师生之间的故事,将永远是漫漫人生中一道风味独具的珍馐佳肴。
作者：陶纯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