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的砖头与教堂

　　萧狼

　　小胖从天津来电话，说刚从河南老家回来，心里不太爽。我也刚好想出去散心，就去了天津。在火车上我想，这年头好像大家在大多时候都很不爽。

　　下了火车天已大黑。我不紧不慢地沿着海河走了一段，然后打的往天津音乐学院小胖处去。司机是位老伯，大概近耳顺之年，晃过的路灯时时照出他脸上的沧桑。一低头我看到他穿的裤子竟有好几个补丁，与他的皱纹一样让我不忍多看。搭讪中他带着叹息说，到我这个年龄还开出租车的不多了，日子不好过啊。我能感觉到他话中的怨气和委屈，也能感觉到他不算好的脾气和心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小胖请我喝酒，连说郁闷，我告诉他今天碰见了一位同样郁闷的司机大伯。我也似乎郁闷起来了，喝了不少酒，然后醉了。醒来只记得我跟小胖说了个故事，关于砖头和教堂。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有天中午达芬奇路过一个工地，酷暑时节阳光正毒，师傅们正挥汗如雨地砌着砖头。达芬奇好奇地走过去问一位师傅，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这位师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你没长眼睛啊，没看见我在砌砖头吗。达芬奇只好去问第二位师傅。这位师傅亲切多了，回过头平静地说，我在砌一堵墙。然后继续他的工作。

　　达芬奇还是不明白，就去问第三位师傅，师傅你在干什么啊。这位师傅从容地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面带微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工地，然后微微仰起头充满神往地说：“我啊，我在建一座教堂。”

　　忘了小胖怎么评价这三位师傅，由于临时有事，第二天我就赶回北京了。从北京站打车直接去紫竹桥的一家公司时，载我的司机也是位大伯，时光同样在他脸上烙着年轮，生活同样让他和他那辆就要退休的夏利每天劳碌奔波。

　　我说师傅，我能在这里抽根烟吗？他呵呵一笑，说抽吧，我也抽呢。我就给他递烟，他说我不抽你的，我喜欢劲大的。然后从破旧的大衣口袋中掏出自己的烟点上，大口抽了起来，这种牌子我没见过。我问您这一天得抽多少啊，他说两包。我问您这样抽了多长时间了，他想了想，斜转过头对我咧嘴一笑说，37年了。我正撼然呢，他又转过头来补了一句：也没见得肺癌。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就自作聪明地把故事内外的这几位师傅用线连上。我想天津的那位大伯应该像达芬奇碰到的第一位师傅，在辛苦中抱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心中是数不尽的砖头，没有墙，没有教堂。北京的这位大伯则像达芬奇碰到的第二位师傅，安然地面对自己的位置，手中是砖头，心里想到的却是墙。

　　那小胖呢，我呢，我们又上哪寻找那第三位师傅呢。

　　《江南时报》 (2004年12月11日 第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