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美国教授家

　　毕胜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语言系的王建琦教授开车，我们从哥伦布市出发，沿33号公路往东南行50多公里，来到全美东亚语言资源中心主任吴伟克教授家，参加一个家庭的“派对”。

　　来美国已十多天，没有在地道的美国人家参观过。那天，吴教授邀我参加周末师生在他家的聚会，自然很高兴。美国人请客的方式很郑重，即使同事和朋友，也要发个“伊妹儿”。当时，吴教授让助手建琦先生正式向我发出邀请。

　　一路上，车窗外中西部平原的秋景让人赏心悦目。各种色彩斑斓的树，令我好奇。建琦先生来哥伦布已多年，问他这红黄杂陈、绚丽多彩的树和花是什么名字，他也不太知道。同行的小武和王夫人也不清楚。他们少说已在美国生活五六年，见惯不奇，对这美丽的秋景，也熟视无睹。他们说，吴教授家的风景还要好。果然，约半小时后，汽车拐入一个山凹里，树红草绿映衬着新修的黑油油山路，不时有独特的民房从车前闪过，满眼的山野秋景，美不胜收。

　　这是一个叫小石城的地方，路，不时被高大的树丛遮蔽。在一片寂静中，只听见狗吠，还有黄叶红叶铺满了小道；屋前木围栏圈起的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有一堆柴火；头顶上，数十米高的黄栌和红枫，还有杉松等等说不上名字的树，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顶篷，几许蓝天和阳光影影绰绰地从中透出。我们在这红、黄、绿缤纷的色彩光影的包围中，在满眼的树丛和纷纷的黄叶带引下，经过一个铁艺侧门，到了主人的家。

　　我们进去的时候，已有数位先到者。进门就有人递上中国式的“功夫茶”，然后把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贴在外衣上。这样做，据说是美国聚会时的习惯，为了让客人彼此熟悉，也表示对主人的尊重。入乡随俗，在我自己写名字贴的时候，看到主人也往自己衣服上贴名字。

　　吴家派对其实是一次同事聚会，男主人是俄亥俄州立大学语言研究中心的教授，夫人是新任东亚系主任，因此，今天的客人大都认识。他们来自不同国家，操着日语、朝语和中国话的客人们，一张张东方人的笑脸，更像是一次国际性会晤。客人中也有中国留学生。有几位是夫妻同来，还有领着孩子的，一对美国的夫妇带去刚一岁的小孩，更显出浓浓的家庭气氛。

　　吴教授有一个“国际性家庭”。夫人MariNoda教授是日裔，两年多以前，他们夫妇通过有关部门在中国湖南省抱养了一个女孩。我们进去时，“小老乡”像一只欢快的小宠物，人前人后做怪相，对家乡客人格外热情。吴教授从事了20多年的汉语教学研究，在俄州大学是一个执著的中国语言文化研究者。对东方文化的好感，不仅体现在他有个国际性的家庭组合，还体现在他对“体验式汉语教学法”的潜心研究。他创立“中美纽带”项目，每年输送一批学汉语的美国学生到中国去“体验中国”，为此，曾受到了中国有关部门授予的“中国语言文化友谊奖”。去年应邀在北京接受了国务委员陈至立的颁奖。他说，这是他对热爱中国文化的最好回报。30多年前上大学时，吴伟克就对中国文化很有兴趣。他爱研读老庄哲学，也爱读陶潜诗，向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境地，于是十多年前就在这远离都市的山中选了一块地，随后修建了这个两层木质房屋。

　　这幢房子，是主人亲自设计的，不少地方按“中国味”和日本式的风格装修。客厅地板是中国产的竹地板，吊灯和吊扇也是中国货，墙壁上挂的有日本剪纸，也有中国书画。从外观上看，这是一间别墅式的木质房屋，地上两层一是客厅，一是卧室，地下半层是主人的书房和客房。在书房里，我看到上百册的中国书。令我好奇的是《老子》的不同版本，以及《论语》的旧版书，有的还是线装书。墙上一幅中国山水画，一幅20世纪二十年代就以散文著名的台静农先生手书杜甫《咏怀古迹》诗的书法，平添了浓浓的中国情味。我们闲聊的时候，客厅的电视正放着中国中央电视台第四套节目，这是主人为女儿学汉语特意安排的。

　　后来，主人带我们参观屋前树林，真是别有天地。方圆有八英里，我们用半个多小时走了一遭，看到一方清澈的水塘，只见倒影中秋叶扶疏，光影斑驳。据说这林中最老的树已有50多年树龄，品种多达14种，最多的是枫树、橡树、云杉和七叶树。主人崇尚自然，休假时就在这树林中砍柴，打草，享受着清静安适的闲暇。

　　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主人准备过“万圣节”。黄昏来临，吴教授点上了一盏南瓜灯。不过，为了气氛更好，美国人多是自己动手雕刻艺术面具。主人抱来几个南瓜，在阳台上支起了桌子，让我们随意雕刻助兴。在这个远离车水马龙的一隅山间，十多位“国际性的客人”，迎着习习山风，享受着浓浓友情。虽然，我不太熟悉这个洋节，但此时此刻，在这个典型的西方式的、却充满着相当中国味的家庭里，度过周末，让人难忘。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2月15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