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首魁”与珠江文明

　　建设文化大省

　　雷铎

　　研究一下唐代时候广东的“历史文化地图”，会发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那时广东最发达的文化，不在今天的珠江三角洲，而在邻近广西的西江流域一带。据记载，首开广东科举魁首记录的岭南地区第一个状元莫宣卿，即是今肇庆封开人氏，莫氏于唐大中五年(公元851年)金榜题名，在莫宣卿之前，广东未有开科高中榜魁的纪录。

　　俗话云：地灵人杰。而广东科举首魁，并非出在“人文渊薮”的番禺(广州)或珠江三角洲一带，而出在西江上游如今经济并不算富裕、文化也不算发达的封开一地，这是颇引起当今史学家和文化学家们关注的话题。

　　“沧海桑田”是一句极平常的、形容世界变化无常的老话，但此话又的确是广东珠江三角洲流域历史和地理变迁的真实写照——珠水中下游地带，远古曾是“沧海”(现在广东人叫通海的宽阔江面依旧叫海，例如广州人过去过珠江叫做“过海”)，不够富裕也不够发达；但唐宋明清逐渐开发之后，又的的确确成为富庶的“桑田”。珠江三角洲下游南海、番禺、顺德一带，数百年来，直至上一世纪初期，仍是“稻田—鱼塘—塘基桑园—养蚕缫丝的循环农耕模式”。因此，珠水中下游在唐代之后文化跟随经济发达的发展，至上世纪初期甚至一度成为中国政治和文化变革的中心，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那么，反过来说，地处珠水上游的肇庆封开，并非如此典型的“沧海桑田”变化模式。它应该有另外的一种发展轨迹。

　　综合近年学界研究成果，据广州中山大学教授黄伟宗先生等论证，如今似乎被历史遗忘的封开，在两千年前，其实曾是广东广西即岭南的政治和文化中心，也是两广境内人口最密集、经济最发达的地带(东汉时郡治设在封开的苍梧郡，人口达16余万，而南海郡则不足10万人)。

　　因此，作为岭南首府的封开，也是人文荟萃之地，最杰出的代表人物，当数古文经学的陈钦、陈文父子和宗教学家牟子。中国关于古代经典的“经学”研究，在汉初，是以当时流行的“今文”版本为标准的，但后来发现了一批更古老的书写版本(例如孔子故居墙壁中发现的一批古经典)，于是便出现了主张以古文为准则的“古文经派”，其间的代表人物二陈父子，贡献极大，从而使古经文学派逐渐上升为与“今文经学”派共分秋色的大学派，故屈大均称陈钦父子为“粤人之大宗”，民族学家徐松石称“岭南经学，实以二陈为始”(顺便说一句，岭南后来又出了一位更加影响深远的经学大家陈白沙)。正是在这样的人文背景上，状元莫宣卿的出现，便非无本之木了。

　　莫宣卿在唐大中五年科举及第，然后在皇帝老子亲自督试的“廷试”(殿试)中，又考了第一名，即“状元及第”。其身后有《莫考隶公诗集》刊行，可惜大多散落，至今所剩的篇什已经屈指可数了。商承祚先生在为《广东历代状元》一书的序中说，“广东的九位状元，莫宣卿是最年轻的一位，被唐宣宗称为‘南方奇才’，同榜进士柳珪的贺诗曰：‘九衢难怪人空巷，才子风流正少年！’”状元放榜后，要锦衣绣服游行，让百姓观瞻，因为状元是“风流正少年”，所以满城的人都争着出来看，以至于“九衢空巷”。

　　唐代之前，由汉至六朝，粤中西江地带得中举5人，而至宋代，激增为156人，可见“榜样的力量”多么巨大。

　　莫宣卿离我们远去已经1150余年了，相当于美国建国历史的5倍还多，但在莫氏的故里“九重黄甲终为贵，三岁小儿犹唱公”。一代英年早逝的那个唐朝状元，直到今天，仍然成为西江一带望子成龙的父母教育子女最有力的榜样。

　　是的，现实需要历史的镜鉴，今人需要古人的榜样，值此中华民族又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傲然崛起之际，民族素质的提升需要无数高素质的人才。在此不妨套用孙中山的话，“中华尚未崛起，同胞们仍需努力。”

　　在中国的版图上，有三条大河；黄河、长江、珠江，黄河文明与长江文明之研究，规模与成果举世瞩目，唯独珠江文明之研究，与前“两河文明”相比，则仍大有努力的余地，这无疑是建设“文化大省”面临的课题之一。

　　作者系省社科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