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金山女教师

　　本报记者　王慧敏

　　阿尔金山横亘在新疆和青海交界处。因为海拔高，人迹罕至，成为与可可西里齐名的野生动物保护区。

　　依吞布拉克是阿尔金山条件最差的地方之一。这里海拔3200多米，大气含氧量仅为平原的70％，每年大风天数平均在112天以上，年平均气温零下10摄氏度。一年到头，没有丁点绿色。

　　这又是一个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地方。38年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36团的600多名将士开进了这里。从那时开始，这批共和国的卫士们一边戍边，一边开矿，再也没有离开过大山一步。

　　有了人的活动，便有了学校，也便有了教师们鲜为人知的故事……

　　初冬，记者跟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副政委周德臣，走进了依吞布拉克，走进了师生们的生活。

　　胡玉梅的选择

　　胡玉梅初次上山是去看男朋友小蔡。小蔡从山东的一家矿业学校毕业后被分到了山上。当时，胡玉梅在库尔勒市郊一所小学教书。

　　从团部上山没有直通车，胡玉梅到若羌搭上一辆往矿山送炸药的车，颠簸了500多公里，三天后才到了依吞布拉克。

　　尽管事先对山上的情况有所了解，但走下汽车，胡玉梅还是大吃一惊。卷着沙尘的大风迎面刮来，差点把她掀倒。满山遍野见不到一棵树，甚至连草也没有。

　　听说女朋友来了，小蔡赶紧跑出来迎接。胡玉梅又是一惊，她竟认不出来了。是啊，才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居然像个“小老头”。她心疼得直掉泪。

　　幸好胡玉梅有主见，她不图金不图银，就图这个人了。转过年春天，她和小蔡领了结婚证，过了几个月就正式调进矿山学校。

　　胡玉梅上山之后才知道，要适应山上的生活真是不易。这里除了三天两头刮风以外，还经常下雪。每逢大雪封门，早晨起来的头一件事是要把门口厚厚的积雪清除干净，否则出不了门。饮用水，是矿上掏钱从几十里外的青海地界运来的。吃菜更难，哪怕是最普通的萝卜、白菜也要到700多公里的敦煌去拉。做饭必须用高压锅，下面条煮稀饭也不例外。

　　矿上没有校舍，学校设在十几里外的一座仓库。每天清晨，胡玉梅同其他老师一道，把每个孩子抱上大篷车，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颠簸好一阵子，到校后再把一个个孩子从车上接下来。

　　一位优秀的老师，在情感深处总会牵扯着自己的学生。高原上的孩子，有很多人没去过团部，没去过县城，甚至从来没见过树。有一次上美术课，胡玉梅让孩子们画一棵树，结果在孩子的画笔下，有的画出一个水桶，有的画出一个玩具。这当然不能埋怨孩子，长树的地方离他们实在太远。

　　为了让孩子体味父母的艰辛，胡玉梅设计了一堂“实习课”：走进矿山，走进车间，让孩子亲眼看看大人的劳动场面。

　　那种场景是难忘的。父母们一年四季戴着头盔和口罩辛勤忙碌的身影给孩子们上了无声的一课，这堂“课”之后写出来的每篇作文都让胡玉梅感动。有个孩子的作文题目叫《我的妈妈》，说妈妈有一天发工资，带她走进一家饭馆，本以为妈妈要请她吃水饺呢，没想到她只要了两碗饺子汤……孩子当时并不理解妈妈为啥那么小气，现在懂得爸爸妈妈挣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吃苦也是一种教育。这使孩子们从小就懂得珍惜，懂得奋发。胡玉梅带过的孩子一拨一拨走出大山，走出高原，读中学、读大学，展开更广阔的人生。去年有一天，她突然从电视上看到自己的学生。那天，温家宝总理视察清华，他的学生就站在温总理跟前。那一刻，胡玉梅哭了。

　　冯霞的一次经历

　　冯霞是依吞布拉克矿山学校的现任校长。小时候，她随当卫生员的父亲在矿上生活了十几年，7年前又随爱人回到高原。

　　由于学校规模小，冯霞既当校长又是老师，还兼管财务和图书。有人叫她“勤杂工”，既然这样，每当新学期开始到200多公里之外的团部领课本，也就是她的事了。

　　有一年秋天，冯霞又去团部领书。为了赶时间，她头天把打包成袋的课本装上车，第二天一早就起程了。这是从县城临时租来的一辆私人承包的邮件车，车况不太好。山路崎岖，冯霞的心一直悬着，生怕有个闪失。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到阿吾拉兹沟前的一个大上坡，汽车突突了几下，就熄火了。司机捣鼓了好长时间车还是发动不起来了，冯霞有点着急，矿上的孩子还等着用课本呢。冯霞把书一袋一袋卸下来，把书一捆一捆往山上提，放到坡缓一些的地方。等所有的书都搬完之后，她累得瘫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一直等到傍晚，总算来了一辆车。车主还够意思，帮司机一块修车。摆弄了一个多钟头，车总算可以走了。可走出不到20公里又出毛病了。司机说不换配件的话车是彻底动不了了。这怎么办？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只好坐在车上等。这里人迹罕至，野兽却不少。狼群经常把抛锚的汽车的轮胎咬破，就在危急的时刻，一个地质小分队驱车路过这里，冯霞借他们的卫星电话和矿上取得了联系。回到家，天已经亮了。这天，正是学校开学的日子。

　　高原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无论怎样，高原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冯霞校长说，尽管山上条件艰苦，但老师们有一个信念：一定要让这里的孩子们受到和山下的孩子们同等的教育。

　　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学校的所有老师都参加了继续教育，教师的学历达标率达到100％。17个教师有10个获得大专以上文凭。教学质量在塔里木垦区评比中，年年名列前茅。

　　骄人的成绩背后，必然流淌着辛勤的汗水。胡玉梅因心肌缺血，曾几度昏倒。为此团里把她调整到山下的材料厂搞财会工作，可她舍不下这些孩子们，又义无返顾地回来了。老教师秦世玉的爱人因患矽肺病，回上海疗养。而她不顾多病缠身，一直坚持到正式退休的最后一天。年轻老师陈英一次得了重感冒，仍坚持上课。直到话都说不出来了，才到卫生院诊治。医生十分吃惊，“你都病成这样，怎么现在才来？”卫生院强留下她挂吊针。静悄悄地，她的病房门口探进一个小脑袋，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学生全到卫生院来看她了。他们拿上水果和好吃的来看望老师。有个“调皮蛋”对陈英说：“老师，你的病快点好吧，我保证上课再不调皮了。”看着面前心爱的孩子，陈英感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接受采访时，陈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冲这些孩子，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献出全部的精力？”

　　应该说，各级领导对矿山学校校舍建设是非常重视的。学校几经搬迁，前些年矿上投资200多万元，建成2300平方米的3层教学楼，还建成拥有29台电脑的微机教室，可进行现代化的网络教学。“再穷不穷教育。”在这里，我们对农二师周副政委这句话有了深切的体会。

　　《人民日报》 (2004年12月17日 第十一版)